■李浙平
如果说有什么行业在作业时,能让人享受一些乐感,我估计弹棉花算得上。
弹棉的活可不是长年累月都可做,生意比较好时,一般是在入了秋,或是春寒过后入夏前。家庭主妇要准备过冬,就将在柜里藏了好久的被里子拿出来,让弹棉匠弹理一番,棉花变得蓬松,盖在身上不铁硬,暖和。随着天气变暖,盖了一冬初春的被子要收起来了,也让弹棉匠弹理一番,棉花又变得蓬松,秽气就散了。
城关大街上有专门的弹棉店,店里有弹棉机,是邑贤李毓蒙发明的那种,相比手工弹棉要省时省力。但我还是喜欢看手工弹棉的场面。
阿姆等快要用棉被的时候,就找来走街串巷招徕弹棉生意的弹棉匠。弹棉匠的主要工具就是一张很大的弹棉弓,还有一个木制的大大厚厚的圆压板,当然随身还带着白纱线、红纱线,还有红绒线。阿姆将两扇门板搬到道坦里,平铺在两张长凳上,然后将要弹的棉里子搬来,让弹棉匠摆弄。幼童的我就站在一旁看。
弹棉匠将棉里子铺开在门板上,他先要将里子上纵横的纱线拆除。当纱线全部去除后,弹棉匠戴上口罩,背起弹棉弓开始弹棉花。他的左手将弓弦压在棉里子,右手拿一个木棒锤往粗粗的弓弦上敲,“蓬”的一声响,棉里子的表面就震动一下,随着不断的“蓬、蓬、蓬”,原本像是一张厚厚面饼的棉里子发胖起来。弹棉匠围着门板边走边弹,停停走走,右手敲打弓弦的力度时轻时重,“蓬、蓬”声时紧时慢,时响时轻,虽然声音单调,在幼童的我听来还是悦耳的。这时候,只见棉花屑飞扬,被太阳光一照,却如路灯下随风而舞的毛毛雨。而弹棉匠的蓝布衣裳上,也像是被蒙上一层灰白的花雾,都是棉花屑。阿姆过来将我拉走,远远地站着看,说:“棉花毛飞鼻头孔底,会打嚏。”我真的打了几个喷嚏。
棉里子弹好后,将棉花四边整理齐整,就双手执圆压板在棉花上一片一片地压实压平,看弹棉匠的用力劲,一定很吃力。随后就是在新弹的棉花上布白纱线,将棉花像打格子一样均匀地固定住。有时候,他会问要布些红线吗。为了图喜庆,阿姆就让他布上几条。我记得育林哥新婚用的棉里子上,还有用红绒线布起的一个双喜。
如今人们盖的被子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盖棉花被的越来越少,无形之中让弹棉店的生意变得越发清淡了,更别说那种背着弹棉弓走街串巷找生意的人了。不过,当人们听一个不谙琴理的人在拨弄古琴,总要嘲讽道:“你在弹棉花呀。”只是再过几代人,还能将弹琴和弹棉花联系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