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州文史界,大家对于心兰书社和求志社耳熟能详,而对其首创者、领导者许启畴却往往知之不多。故探讨他的家世和为人处事是必要的。
许启畴的家世
民国《瑞安县志稿》称:“许启畴,字小岳,号拙学,居大沙堤,邑诸生。亦求志社中人,以清议自持,工技击及书画。书学六朝碑,版有谷朗、鞠彦云,笔意遒劲不凡,画工山水,著有《意园诗钞》。”《瑞安市志》则说:“许启畴(1839—1886),字拙学,号雪航……对时事有较激进的见解,时时发为非尧舜、薄汤武之论,被当时目为‘畸人’。”雪航为后号,两志均未提及其家世。
2006年,《瑞安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瑞安许氏金石书画一百五十年》为我们透露了瑞安大沙堤许氏家世的一些信息。瑞安著名书法篆刻家许大均在《后记》中提到:“我们是福建祖,一世祖浚国公,从福建泉州迁入,定居瑞安北门,近四百年历史。曾祖父启畴公是第九代传人,继而先祖父方荪公、先父次玄府君,三人均精通金石诗书画,鼎名浙南,各有自己的传世之作。”由此推算,许氏当为明万历后期(1605—1620)由福建泉州迁入瑞安北门。
但是,许大均的祖父许苞(1863—1937),字方荪,号独树山人,斋名醒庐,邑诸生,却在篆刻作品上刻道:“山名独树脚,余祖居也,子孙繁衍十倍于城居者,皆勤于穑事,食用俭而嫁娶多也。刻此以不忘山居之旧云尔。”说明许氏祖居独树山脚,世代务农,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淳《春暖众睡鼾,独余数卧起》解答了这个疑问:“当年许家祖上从福建迁居瑞安后,四个兄弟分居四处,其中许启畴这个分支,原先居住营前独树山脚。”原来,许氏迁居瑞安后,许启畴这个分支又从北门迁居营前独树山脚务农。
查《瑞安市地名志》,营前并无“独树脚”,却有“大树脚”:“大树脚在营前偏北0.8公里,飞云江南岸,瑞文公路穿境而过。以地有大树得名。”因瑞安方言“独”与“大”谐音,故“独树脚”即为“大树脚”。
由上可见,明万历后期,始迁祖许浚国由福建泉州迁入瑞安北门,四个兄弟分居四处,其中许启畴这个分支又从北门迁居营前大树脚,世代务农。后这个分支又从大树脚迁县城大沙堤。许启畴的家世造就了他像大山一样踏实的拼搏精神和关注下层百姓的平民情结。
许启畴的“畸事”
畸人是指独特志行、不同流俗的人。许启畴是如何“畸”的呢?
创办心兰书社是他办的一件“畸事”。其时瑞安虽有项氏“水仙楼”、黄氏“参绥阁”等藏书楼(玉海楼尚未兴建),但那是世家大族的,普通百姓难以问津,下层士人“皆苦无书可读”。同治十一年(1872),许启畴创办心兰书社,为社长。社址在大沙堤许家,他通过集资的方式,20人共集钱三百千,除购买书籍外,余资购田地出租,租金用以维持书社的正常运转和补充新书,又建立了资源共享、共同管理、信用借书等管理制度。据《心兰书社栗主提名》和陈虬《拟广心兰书院藏书引》,先后加入心兰书社的社员达30人,“拙学坚定有志操,于社事持之尤力,慎重不轻举”。经20余年的努力,这里“寻常文史,略可足用”。由于书社解决了下层士人读书之难,深受大家欢迎,这里渐渐成为大家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互相砥砺的处所,从而使书社的功能由单一的阅读演变为阅读、教育兼备,成为晚清瑞安培养文人志士的一个摇篮。创办仅12年,书社同仁便有24人中举,培育了以陈虬、陈葆善、池志澂为代表,多达30余人的学术群体,心兰书社也成为我国近代最早的公共图书馆。这样的事,能不说他不“畸”吗?他去世后,心兰书社迁往心兰巷。
第二件“畸事”是创办求志社。对于理想社会的追求古已有之,著名的《礼记·礼运》就描述“大同”社会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举贤与能,讲信修睦。”在这个社会里,财产公有,各尽所能,没有阶级,举贤任能,讲求诚信,追求和睦。但是这仅仅是美好的想象,从未实现过。一些农民起义领袖虽也提过类似的口号,不过他们追求的仍然是“君临天下”的封建专制社会。而光绪七年(1881),许启畴创办求志社,被推为社长。他要把大同社会的理想变为现实:以二十五家为一社,家出五百贯,选择瑞安三十二都鹿窠(今永安六科)地方,置地三顷,结屋而居,各人根据所好,选择一门或几门,修成绝学,供世驰驱,力求挟一艺以自瞻,生活上互济,建立一个公有、平均、自由、平等、友爱的美好家园。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新家园并未建成。他们又相约皆着布衣,讲求经世之学,读新书,倡西学,博清议,谈新法。池志澂《陈蛰庐先生五十寿序》载:“追思昔时结求志社,聚集城北槐吟馆,夜庐风雨,道古谈今,每漏下三鼓始归,半生友朋之乐无逾斯时!”活动了七八年,造就了陈虬、金鸣昌、陈黻宸等维新思想家和活动家,一时“东瓯布衣”声震京都,真是够“畸”的了。后来,一些人将其视为“妖”,准备告官,受到爱才爱德乡绅的制止,才未酿成大祸,求志社也自动解散了。
“畸人”本色
许启畴行事有点“畸”,但为人很正统。他在《赠竹生》联中写道:“穷经安有息肩日,学道方为绝顶人。”刻苦钻研经典哪有休息的时日,努力学习道理才能成为绝顶聪明的人。同治年间,官府横征赋税,这年六月,正遇天大旱,他写了一副《祈雨》联“六月不停征,天停雨;上天无虐事,官虐民”,放在城隍庙神龛前,百姓传颂,大快人心。官府怕触犯众怒,遂下令停征。许启畴用对联巧妙地为百姓减轻了负担。光绪十年(1884)九月,他的《题画梅诗》云:“莫将风骨傲他人,养就龙蛇久蛰身。屈指江南春信到,也谁出色最精神。”借梅花比喻处世,不要傲气凌人,要养精蓄锐,练好内功,等待春天到来时,看谁最有本领。
就是这样一个思想开放、敢想敢干、观念正统的正人君子,却为当时社会所不容。陈虬《求志社记》叹道“吾友许子拙学,负经世志,久不得志”,求志社解散后,“拙学出游江淮,郁郁无所遇,不幸遂死”,年仅47岁。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如今,他所创办的心兰书社旧址,已成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他所努力奋斗的公共图书馆,早已遍及全国;他所苦苦追求的美好家园,也已在中华大地初步建成。“畸人”有知的话,当含笑于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