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漫
上世纪初,瑞安有一位知名绅士许冶荪先生(1880-1955),为地方做过许多公益事业,瑞安人景仰他,称颂他“急公好义”。
许老先生是我外公的表兄(他排行第四,我叫他四公),轮到我这一代,虽然血统更远了,但他是我一生中最亲密的长辈。在我进许家不久,我的大姑婆送我一把长嘴剪刀,四公看到了,忙对我说:“你来给我理发吧!”我不自量力,立即去拿了母亲梳头时围在颈项里的一块绸料的四方巾,把四公的脖子围起来,开始剪发。四公是秃顶的,两边留有短发,短发长起来必须剪短。我将围巾围好后,马上一剪下去,不料第一剪就剪着了四公的耳朵,流了血。我吓得不知所措,四公却很平静地说:“一点不痛,流点血算什么,你继续剪吧。”我便用一只手蒙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理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理完毕。
第二天四公外出会客,客人们都看着他的头发,一位老人忍不住询问:“许老,你今天的头发是在哪家理发店理的,又是哪位理发师傅理的呀?”四公笑着回答:“不是在理发店理的,是一个十岁小姑娘的杰作。”引得一群老年朋友捧腹大笑。
我不敢再在四公头上“打理”了,但四公总是鼓励我说:“熟能生巧”“失败是成功之母”“你应该学会与困难作斗争”,于是我又开始了理发。真的,此后头发理得顺手多了,甚至母亲的头发也由我打理,再后来几个同班女同学也让我为她们剪发。四公教育我的话竟能植根在我的心中,一生受用。
四公做事没有私心,总是站在正义一边。在瑞安解放前几年,一个瑞安青年在瓯海中学读书,因反对学校当局,带头罢课,被温州警察局批捕。他身上有一本通讯录,其中有一人是瑞安中学学生,于是这名学生也被牵连进去,关在瑞安警察局里。消息一经证实,四公立即跑到警察局里,要求马上放人。过了几天,被捕青年放出来后,他的叔父池仲贤医师领其来向四公谢恩。那天我正在四公房中,看见两人进来,那名学生立即向四公跪谢。四公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立马扶其起来,一看是毛头小伙子,他大声笑了,说:“原来你还是一个小青年。”
1949年5月14日,四公从外面回到家,笑容满面地对我说,他正从胡景瑊住处回来,说胡景缄对他非常热情,紧握他双手,第一句就问:“林爱雪现在何处,可以争取过来吗?”我被听得一头雾水,胡景缄是中共浙南特委的领导人之一,这时怎么随便可以见到。原来在1935年“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时,胡景缄、洪彦霖、孙经邃和林爱雪均是温州中学学生,那时温州某处路面拓宽,要拆除一大片房子,可是民房均已拆除,唯独东洋堂仍兀立不动。这几名爱国学生领头提出抗议,准备组织全体同学用武力捣毁教堂。为此,这几名学生即被国民党逮捕坐牢。四公知道后,认为这些学生是爱国青年,是国家未来栋梁之材,非得拯救不可。于是他设法用曲线办法拯救,最终学生被释放。
四公年轻时从日本留学归国,对教育事业非常关心,新中国成立后,他将自己宽敞的大房子,无偿赠送给政府办学。
光阴荏苒,沧海桑田,四公离去整整66年了。四公那慈祥的面孔,他的音容笑貌,在我心中越发印象深刻,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