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2岁的琦君在台湾出版《永是有情人》,首次披露自己的身世之谜——“数十年来,我笔下的母亲,其实是对我天高地厚之爱的伯母,我一岁丧父,四岁丧母……”
那么,琦君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笔者走访发现,作家琦君的生母原来是瑞安人。
她认定自己是温州纸山的女儿
琦君,原名潘希真,小名春英,出生在温州纸山(有水碓造纸的崎云山脉两侧,历史上包括瞿溪与湖岭)的瞿溪庙后村,台湾女作家、散文家,师承“一代词宗”夏承焘。其文字至纯至美,情怀至真至善,曾被誉为“台湾文坛上闪亮的恒星”。
很多大陆读者熟悉琦君,是从周迅、黄磊、归亚蕾领衔主演的电视剧《橘子红了》开始,这部家庭伦理剧改编自琦君同名小说。
关注中国近代文学史,笔者发现凡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前后出生的人,由于国难当头、战火频仍、动荡不安,其人生命运都比较坎坷曲折。风暴连连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多少人由于历史原因,只能在陌生的土地上郁郁而终,终生魂萦着自己童年的故土。
出生于1917年的琦君也不例外,从纸山、到瞿溪、到杭州、到上海、回瞿溪,去台湾、去美国、回瞿溪……她半生飘零,但精神原乡和写作灵感从不曾离开故乡半步,在《留予他年说梦痕》中她剖白:“像树木花草似的,谁能没有一个根呢?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我若能不再哭,不再笑,我宁愿搁下笔,此生永不再写,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琦君的文字,读得越多越能发现:母亲与故乡,在她心中,早已交相融汇,不分彼此。无论一生走到什么地方,身份如何变化,她认定自己永远是故乡纸山的女儿。
82岁披露身世之谜
在琦君的笔下,母慈女孝,母女情深,除了独守闺房的心酸,母亲可以说是“旧式完美女性”的代表。
一年四季,琦君记忆里的母亲都在忙碌。农历春节,母亲忙着蒸糕、酿酒;元宵节,搓汤圆;端午节,包粽子,种类很多,红豆粽、灰汤粽……年复一年,繁琐劳作里,母亲总能做出新鲜别致、情趣盎然的东西。
当世人都以为如此美好的母亲,是琦君天生的福祉时,1998年,82岁的琦君在台湾出版《永是有情人》,代序《敬祝大妈妈您在天堂里生日快乐》中,第一次披露自己的身世之谜——“写至此,我忍不住要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吐露一件心事:数十年来,我笔下的母亲,其实是对我天高地厚之爱的伯母,我一岁丧父,四岁丧母,生母奄奄一息中,把哥哥和我这两个苦命的孤儿托付给伯母,是伯母含辛茹苦抚养我们兄妹长大。”
原来,养育她成长的“潘师长潘鉴宗”与“潘师长原配夫人叶梦兰女士”是她的伯父伯母。
那么,琦君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笔者前段时间走访了如今归属瓯海泽雅镇的庙后村。在村民的帮忙下,笔者看到了与琦君有关的族谱。
从族谱上看,潘鉴宗(北洋政府时期曾任浙江陆军第一师师长)出生于1882年,他有一个亲弟弟,名叫潘鉴卿,出生于1886年,后来娶了瑞安朱山的卓氏(出生于1892年)。瑞安朱山,就是如今芳庄的卓庄(现纳入云溪村)。
婚后,卓氏于1914年生了一个儿子,叫潘长椿(春),1917年生了一个女孩,取名潘春英。这个叫潘春英的,号希真,就是后来的大作家琦君。
所以说,琦君的亲生母,就是瑞安卓庄的卓氏。
卓庄族谱上的记载
不过,这还是孤证。笔者还得逆向论证,到湖岭寻找历史的蛛丝马迹。
在卓庄卓先生的帮助下,果然找到了又一历史明证。
首先,我见到了1949年出生的卓孝义先生,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好像知道迟早有人会来问一样,对我讲:“春英啊?去台湾了,从辈分上讲,我管春英叫阿姨的。”
我说我是来找春英生母的资料的。
“你找春英的母亲啊?她是我的姑婆娘,就是我爷爷卓国敏的妹妹啊。”他回答。
“你老太(曾祖父)叫什么名字啊?”
他讲,叫卓三娒,会中医,以前在村里很有名气。
我查看了村里的族谱。
根据湖岭卓庄方面的这本族谱记载,琦君(春英)的亲外公卓三娒,生于1864年,1944年亡故;琦君(春英)的亲外婆生于1865年,1896年亡故。琦君的亲外婆一共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嫁给了“庙后潘国康”,而“潘国康”就是潘师长潘鉴宗的亲弟弟潘鉴卿(字)。
琦君1917年出生后,她的生父潘鉴卿在1918年年底就去世了,享年32岁;而当琦君4岁时,她的生母卓氏也在1921年农历九月廿三去世了,享年29岁。
按照常理,我们可以推断年幼的春英应该跟随生母去过湖岭卓庄,看过亲外公卓三娒。
从朱山到庙后,走路翻越琦云山脉大约1个来小时。
我想象不出,那位来自湖岭朱山的卓氏,临死前把6岁的长春与4岁的春英两个幼小孩子托孤给妯娌时,内心该有多么不舍、多么担忧、多么悲切!
由于重男轻女等原因,我在族谱资料里查不到湖岭卓氏的名字。
琦君,从血缘上讲,就是纸山的女儿。不过4岁以后,就由伯母伯父抚养长大,所以,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没什么印象的。无怪乎她的笔下,难觅亲生父母的痕迹的。
1927年,潘长春跟随伯父潘鉴宗在定居北京期间,患病去世。2006年,潘希真(琦君)在台北市去世。
那天下午,独自驾车回来时,竹林遮天蔽日、早春的太阳穿过竹林隙缝,在柏油山路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崎岖的山路上寂静一片,车外只有沙沙车轮摩擦声。而此时的朱山,我寻找的那位历史人物,在她的家乡只剩下一个姓氏与一片轮回了数千年的竹林。
琦君文章中的纸山口头语
琦君怀念家乡,所以她的文章里,来自纸山的的方言俗语“塌塌出”(一大堆)。
在《捺窟》一文里:“我的孩子做起事来马马虎虎,还边做边喊:‘妈妈,快来帮我一下忙。’我就会笑骂:‘你呀!一个人吹箫,还得一个人替你捺窟。’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原来这是我家乡的一句土话,‘捺窟’就是‘按孔’的意思。一个人吹箫,还得一个人按孔,就表示一件工作原应一个人做的,却要人帮忙,就是笑这个人太懒惰,依赖性太重。”
在《老钟与我》一文里:“(阿荣伯)嘴里咕噜咕噜地念着:‘日头晒到走廊上啰,该给田里送接力(点心)啰。’”
在《香菇蒂》一文里,小花说:“抱得动,妈妈说我两斤半的狐狸衔着三斤半的鸡。妈妈边做事边看着我们笑,我们好开心啊!”
在《妈妈的菜》一文里:“母亲常生气地说:‘你这孩子,真是有福不会享,有被子盖蚊帐,妈妈吃的都是剩菜呀。’”
《粽子里的乡愁》:“我最最喜欢吃的是灰汤粽。那是用早稻草烧成灰,铺在白布上,拿开水一冲,滴下的热汤呈灰褐色,内含大量的碱。把包好的白米粽浸泡灰汤中一段时间(大约一夜晚吧),提出来煮熟,就是浅咖啡色带碱味的灰汤粽。”
《灯影旧情怀》:“每回地方上举行什么大典,或是左邻右舍办喜事,我就会蹦得半天高地喊:‘我真爽显爽,我爽得都要爆裂开来了!’‘爽’是我家乡话‘快乐’的意思,‘爽显爽’就是‘快乐得不得了’啦。”
上面列举的这些俗语,不都是湖岭人的口头语吗?
诗人白居易在《初出城留别》写到:“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这也是琦君一生的心路历程,失去了故土家园的女儿,用文字构筑了心灵故乡,为我们带来滋养人生的力量,启发我们在阡陌红尘中,找到自己最心安的生命家园与灵魂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