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搬家进了一个新小区,小区架空层放置了一些文体设施,这可乐坏了我那酷爱运动的儿子。一天晚饭后,我也跟着儿子拿着球拍赶往乒乓球台,到了那边才发现,球桌已经被几个初中生捷足先登了,旁边还停着几辆时尚的自行车。来不及抱怨我跑得慢,儿子的注意力已经被自行车吸引了:这是几辆变速山地自行车,外型很酷,有红黑配色的,有蓝白花纹的,乌黑发亮的链条,闪着银光的轮圈……一位初中生见状,半炫耀半科普起来:这辆是网购的,那辆是从实体店买的;这辆24速,那辆27速;这辆是原装的,那辆经过改装了……听着他如数家珍的介绍,我愕然,现在的少年,骑个自行车都这么“卷”了吗?
曾经我也是个爱骑车的少年。
上小学四年级时,家里有哥姐的小伙伴们,都逐渐学会了骑车,惹得我十分羡慕,也特别想要一辆。我最好的发小叫阿军,他姐有一辆“小凤凰”,这种没有横杠的女式小轮车,最适合身高不够的初学者了,大我三岁的阿军就骑得很溜,常载着我在村小学操场上一遍遍地转圈。在阿军的帮助下,没过多久,我也学会骑车了。自此,我就更加渴望拥有一辆自己的车了。
没过多久,美梦成真。五年级寒假的一天下午,舅舅和舅妈给我送来了一辆自行车!原来这是疼我的外婆托他们买的,给我次年上初中时用。这是辆黑色的山地车,变速的,这亮闪闪的车身,这轮胎上的粗花纹,啧啧,车架上还包着一层气泡膜呢!不知什么时候,阿军也来到我旁边,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你这车比我家那小凤凰可要漂亮多了!”好看归好看,山地车的那条大横杠,对我来说还真是个挑战!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终于可以驾驭它。
第二年上初中,阿军和其他同学都去了乡中学,只有我去了镇中学。他们每天骑车上下学,这是多么令我羡慕的一段旅程啊!而镇上离我们村有五公里远,爸妈舍不得身高不到一米四的我骑车来回,安排我住在镇上,只有在周末才能坐“三轮卡”往返,这可把我憋坏了。好说歹说,上初二时父母终于同意我在周末骑车往返了。
每个周日的下午,是我从家返回镇上的时候。出发前,母亲无论多忙,也会放下手中的活,烧点心给我吃,吃了就当晚饭了,因为在那个年代,我是舍不得去镇上的饭店面馆吃晚饭的。接着,母亲就把我的自行车扛到肩上,沿着石阶向公路拾级而上(我家在山村,房子反倒在公路下方),一边叮嘱我,车要慢慢骑,读书要努力云云。每到这母子短暂分别的时刻,我都不由自主有点忧伤,拼命眨几下眼睛,调整好情绪后,便踩下踏板上路了。到了第一个转弯处,我总会回头再看母亲一次,她也总在翘首目送……从我家到镇上,以下坡路段为主,一路上不断地有“三轮卡”呼啸而过,常会有邻村的同学从车里探出头来,在“哒哒哒”的发动机轰鸣声里,大声喊我名字。这时候我的好胜心也油然而生,紧握车把,换挡,奋力踩踏板,再借着下坡的惯性,在“三轮卡”后面跟得紧紧的,甚至偶尔还可以实现超越,当时的这种满足感,直到现在依然印象深刻。
初中毕业,我便到城里求学了,那辆服役才两三年的自行车,也不再派上用场。它被放置在了老屋的阁楼上,从此静静地埋没在一堆木柴之中。我那朱颜翠发的时光一去不返,它也只能收起曾经的锋芒,任时光肆意侵蚀,一晃二十多年。
前些日子我和母亲回老家整理物品,我把那辆车扛下来放在院子里。我是人到中年,它却早已老态龙钟,车架油漆剥落,钢丝锈迹斑斑,座垫海绵外露,轮胎干瘪开裂。邻居建议我们把它当废旧卖了,但我和母亲还是决定把它留下,用布擦拭后,放到二楼一个空房间里。母亲已经不能像二十多年前那么轻松地扛着车上楼梯了,这次是我扛上去的,肩头沉甸甸的,哪里只是车的重量呢!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爱骑车的少年,但永远都会有少年爱骑车。
和儿子打完球的那个晚上,我给满心渴望的儿子网购了一辆自行车,儿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愿这辆车陪伴着他,安全和快乐也陪伴着他。自行车到货的那天,儿子迫不及待地骑上它,一边唱着歌一边去找小区里的小伙伴:“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喂,小子,这歌我来唱,你还是唱今年最流行的那首吧:“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