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北麂解放时是1955年,我已5岁了。奶奶早已离开人世,我父亲又回到海岛。
那段时光,我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过来的。我曾在幼儿园待过,母亲是其中的管理人员。幼儿园就在大岙的中心岙口,是我老家老草房原址,几十米开外就是港湾。有一次,我不小心摔跤,手腕肿了起来。外婆知道心疼极了,就把我接到土地公岙她的家中。其实,外婆家与我家也不远,只有10多分钟的路程。
外婆是一个瘦小的老人,总是眯着眼,喜欢对着我笑。外婆家里人可不少,光舅舅就5个,吃饭时一大桌。大舅妈总是第一个打饭让我先吃,自己往往最后一个吃。长大后我才知道,她是童养媳,是外婆老家的一个亲戚,很小就过来了。外婆身体不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操劳。那时,家里人多,经济不宽裕,粮食又很紧张,能够喝上稀饭就很好了。米饭要让出海的舅舅们吃,他们要出大力的。家中其他人大多是吃加了番薯干的稀饭。妈妈说我是外婆家的宝贝,吃的稀饭也比别人干。
我最喜欢吃鱼粥,当然这得在特殊的日子,还要看外公的脸色。到了那一天,我就看着大舅妈杀鱼,一般都是外公刚钓来的鱼,往往鱼还在游动。我特别喜欢吃“岩闪”鱼煮的粥。一开锅,粥里飘浮着一点点的黄色鱼油,一股鱼香飘来,令人垂涎欲滴。
外公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很遥远了。只记得他高高的个子,背有点驼。每次他钓鱼回来,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表哥早早就带着我来到港湾码头接他。其实,算不上码头,只是几块突出海面的凹凸不平的礁石。当外公从小船上利索地跳上靠岸的礁石,就扔下手中的渔具,一把将我擎在空中。真有点怕,但我很高兴。外公在我眼中很厉害,他的战利品很惊人,一长串的鱼,大大小小,各色各样,有的还在挣扎,我好奇地用手准备去摸。
“有刺!” 外公用手把我的小手拍开。想不到他的手也会扎人。后来妈妈告诉我,渔人的手都是这样,有老厚的茧子,冬天裂开时,就留下一道道口。也许,这是大海给他们留下的印记。
外公嗜酒,一回到家顾不上洗刷,就端起酒碗。大舅妈马上端上几盘下酒菜,他就开始大口喝酒。我看着外公的脸开始红了,话也多了,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高兴时,他会摸着我的头,悄悄地塞给我一把虾干。那美味,那醉态,那笑声,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儿时记忆中,我最喜欢和小伙伴到加工场寻找鱼珠。那时,渔业流行敲罟捕捞。大黄鱼的产量十分吓人,有时大量地堆积在码头上,足足有上百米,金灿灿的颜色远远望去发出一片金色的光芒。岛上的男人、妇女都特别兴奋,也特别累。壮劳力上船去了,年老体弱的留在家里搞后勤。妇女们也没有闲着,她们要把分来的黄鱼加工,剖鱼、腌制,天气一放晴,还要抢着晒。有时家里刚刚忙完,还要赶早去水产公司打工,尽管一天赚不到几毛钱,可在她们眼中是额外的收入。这时,我总是跟着母亲到加工场凑热闹。我们几个小毛孩,就看着她们剖鱼、腌制,从腌制时留下的盐中寻找着遗漏的一粒粒鱼珠。这些鱼珠就是鱼的耳石,雪白雪白的,挺招人喜爱,我们就大把大把地带回家,与儿时的同伴玩个痛快。
后来,我离开海岛到瑞安城关读书,偶尔也跟着母亲去看外婆。外公已经过世,舅舅们都已成家,那种围着一张大桌站着吃饭的场景已成为历史。我再也吃不上那喷香喷香的鱼粥了,心中留下的只有回味。最令我心酸的是外婆的眼睛已经很差了,分辨不清手中的东西,她只是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喃喃自语:“又长高了……”
现在,外婆早已过世,家人都已走出海岛,但那些童年趣事永远留在我的心中,让我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