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骏(1862—1909),字宝熙,号籋云,因其父名林竹缘,故又号小竹,瑞安城关人,廪膳生,著有《颇宜茨室日记》《颇宜茨室诗钞》。他出身名门望族,书香门第,从小勤奋好学,但科举之路异常艰难,未能成功而出仕,最后靠设帐授徒为生。他没有太大的名望,以致没有引起后人关注。其实,他为瑞安的集云山、塘河、西山、隆山等都写过诗文,只是大多未被人知晓,至今还躺在《颇宜茨室诗钞》里(善本,温州图书馆藏)。林骏曾为马屿写过诗,能见到的就有6首。
马屿地处瑞安中西部,历史悠久,地灵人杰,境内的石棚墓、圣井石殿都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另外也出了状元周坦、木待问,及曹豳、黄养正等众多名人大家。那林骏与马屿有什么样的渊源?这6首诗,是林骏到马屿游览兴致所至而写,还是其他原因诱发他的诗兴?其实,林骏为马屿写诗,主要因祖上的田产,每年夏、秋两季收成后前去收租。这些诗就是他在来往马屿时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而写下的。
林家原来家境尚可,到林骏这一代,家道衰落,只剩下一些祖传的田产。林骏在日记里曾这样写道:“夕,握算子了结账务,统计终岁食用诸费,所入不敷所出。近年家中食指日增,较去岁用溢数倍。余素不谙世务,祖遗田产薄有数亩,惟赖慈母内持,家道不致跌落”“余以一人笔耕糊口,砚田虽无恶岁,而蹄涔勺水,蓄积无多,奈何如之”。
光绪三十二年二月廿六日日记:“查南祀户田额:高岙四亩三角、山坑四亩五角、钟山并江头四亩五角、新启一亩六分、铜乾五亩、垟坑十一亩、外桐二亩五分。”这些是家族的田产。除了上面几个地方外,他家在飞云前金、宋家埭,东山、莘塍周田等地方还有田产,林骏在日记里都有收租的记载。“高岙”就是现在马屿镇高岙村,离马屿镇中心不到一公里路。
林骏在日记中多次提到高岙及高岙乡人陈上良(有的写作陈尚量)。陈上良是他家的佃农。“高岙乡人陈尚量亦至,洁樽留饮”(光绪二十三年正月十九日);“薄暮,邀李稚菊表弟代赴马屿收租,送至飞云江头而返”(光绪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宵初,与高岙乡人坐谈至二鼓”(光绪二十四年十月初二日);“朝。在家抄高岙收租佃户姓氏草簿,邀伍宝滋表弟,同家仆往高岙收租”(光绪二十五年十一月廿二日);“高岙陈上良叔来,招余同去收租,遂邀洪杏溪表叔代往,遂留上良过宿,来朝启行。宵,誊清佃户租额单”(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廿十日)。
从日记来看,去高岙收租一般在十一二月份,林骏有时自己去,有时邀亲戚代去。林骏写下:
《冬日赴马屿途中得五言一律》
迢逓江村路,寒风扑面加。
岩青留鲜篆,湖白结冰花。
暝色催归雁,疎林集晚鸦。
穷途思复返,留宿野人家。
《马屿阻雪》
飞雪江村暮,巢禽寂不鸣。
水花湖面结,梅雾岭头生。
衣薄知寒重,窗昏藉火明。
终朝归思急,屈指计行程。
瑞安城关距离马屿有20多公里,对那个年代来说,20公里是非常远的距离,路又不好,来往非常不便。林骏用“迢逓”两字,写出瑞安至马屿江村路的遥远、曲折,道出了路途的艰辛。当年林骏乘坐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来往马屿,徒步走、坐轿子、坐马车?现在我们不得而知。从瑞安徒步走到马屿起码要四五个小时以上,坐轿子也差不多,坐马车要快一点,但也快不了多少。如果下午出发,到马屿也就傍晚了,“暝色催归雁,疎林集晚鸦”。
那个年代冬天寒冷,不说清末,就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瑞安乡村也还能经常见到雪。林骏冬日去马屿收租,路途寒冷,遇上下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寒风扑面加”“湖白结冰花”“飞雪江村暮”,既写天气的寒冷,又反映了诗人路途的艰辛与不易。
去马屿收租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有时还得住上几天。故此,林骏有《马屿收租晚留田家,因得五言一律》:
喜与故人遇,清宵宿野庄。
篱疏风动竹,壁破月穿床。
涧水寒鸣急,邻机夜织忙。
明朝作归计,检点此征装。
诗中“故人”可能是指高岙乡人陈上良。林骏与陈上良联络比较多,关系紧密,上良时常来林骏家,林骏称之为叔。该诗反映了清末农村的贫穷和落后。“壁破月穿床”,这是清末农家生活条件的真实写照。
雷公山现在是马屿镇篁社村一个自然村,与高岙村一路之隔,田垟是连在一起的。林家在雷公山也有佃户。“天早,洪杏溪表叔暨陈上良叔自高岙回,说本年租谷较往年大胜一筹,获租壹千壹百捌拾肆斤,过自称,计谷捌百九十三斤,惟雷公山陈士虞、邱培昌二佃户犹执口照上年额数交租,大觉强项,故租未收齐”(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廿九日)。
雷公山是一座小山。她有一个神奇的传说:篁社(原名凰屿)因凰屿山而得名。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瑶池王母娘娘驾前四灵之一的凤和凰产生爱情,它俩不愿在天宫过着拘束的生活,有一天双双展翅飞向人间,见到了遍山满栽梧桐的凰屿山,在此择地而居。王母娘娘发现后,即差雷公下凡带凤、凰重返天庭。雷公来到凰屿山后,见凤凰二鸟情意绵绵,雷公不忍,遂要求它俩分住一方。后来,凤向南飞三里地定居,即现在的凤屿山(岳一、岳二村的俗称鹤屿山和绿屿山)。雷公因没有完成王母之命,也不敢回天庭复旨,就留在凰屿山。王母一怒之下,手掌往凰屿山一劈,正好劈到山顶上一棵树的顶。迄今,那棵秃顶的树还高高站在山顶;王母把雷公埋在山的东麓,后来这里就称之为雷公山。雷公山有景色、有故事,林骏写了一首《雷公山》:
隆隆声起走溪流,
窄岭弯环倚古楸。
何代能开霹雳手,
混元鏧破一峰留。
来马屿,圣井山肯定是要走一趟的,像林骏这样的读书人,自然知道圣井山在瑞安人心中的地位,肯定也了解“张阁老求梦”等美丽的传说。林骏自然也登过圣井山,写下《过许岙》:
仆仆征尘者,相逢野境幽。
环村皆岭路,夹径泻溪流。
古木喧巢鹊,残阳追牧牛。
晚来钟磐动,圣井忆仙留。
许岙(现属曹村镇)在圣井山脚下,背靠大山,一条溪流穿村而过,这条溪名叫梅龙溪。“岭路”是静的,“溪流”是动的。一个“泻”字,描写了“岭路”特点,一级级往上走,又描写了溪流的奔腾、湍急。一静一动写活了依山而筑的许岙小山村。“古木”是静的,“喜鹊”是动的,诗人用一个“喧”字,烘托了喜鹊归巢的热闹场面;傍晚时分,太阳慢慢西下,牛也要归家了,此时正走在岭路上,恰好被诗人捕捉到,就有一幅“残阳追牧牛”美妙的画面。按道理,应该是牧牛追太阳才对,诗人偏偏不这样写。牧牛早出可以表达为牧牛追着太阳走;太阳下山了,牧牛走在归家的路上,似乎就是残阳追赶着牧牛回。这就是诗人的高明之处。
林骏写马屿还有一首诗《马屿夜渡》:
茫茫迷瞑色,归路辨应难。
雁语闻前岭,渔灯点远滩。
波涛五更静,星斗一天寒。
莫道斯游乐,横江鹤梦阑。
我们已不知道林骏这次夜渡具体地点在马屿哪里。马屿处于飞云江的中游,飞云江把马屿划为江南、江北。在没有桥的年代,两岸来往靠渡船过江。马屿范围内有好几个渡口:霞岙渡(马屿渡)、七甲渡、八甲渡、沙垟渡、净水渡等。其中霞岙渡历史悠久,旧也称月云渡,是飞云江上第二大渡。清同治九年(1870)所立的霞岙渡口《奉宪》石碑云:“月云江之名,留传久矣。岸分南北,源接东西,既远货之皆通,亦近人之必渡。过此江者,每视为闽浙两省之通衢焉。”按常理,林骏马屿夜渡的应是在霞岙渡口。
林骏笔下描绘的是清末马屿之景象。今非昔比,现在的马屿高楼林立,展现的是美丽富饶的新农村形象,马屿人绽放着幸福的笑脸,携手奔跑在共同富裕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