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并非是“绿色的竹子”的笼统合称,而是竹子大家庭中的一个细分科属——禾本科簕竹属植物,是合轴型丛生竹,在华东华南地区有着广泛的分布,据说在温州地区已有1700多年的人工栽培史。在瑞安,湖岭、芳庄、曹村、马屿等乡镇均有大量种植。
绿竹是著名的笋用竹种,它的笋就是大名鼎鼎的“马蹄笋”,因其笋形酷似马蹄而得名。每年六月是马蹄笋的出笋盛期,若在笋尖破土之前将其挖出,则笋体呈诱人的黄色,嫩白质好,笋味鲜甜嫩脆,最适合不经焯水而直接鲜炒,简单放点姜蒜进去就非常美味,要是佐以五花肉爆炒,则更令人唇齿留香,这比常略带麻痒口味的毛竹笋,显然是更胜一筹的。而破土后的马蹄笋,笋尖微开散,笋壳渐变绿,笋肉略带苦味,虽不再适合直接鲜炒,但焯水之后和咸菜一起烧,或者晒成笋干,同样也是美味山珍。
宋代苏轼曾写道:“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曾有人接其意道:“若要不俗又不瘦,最好餐餐笋烧肉。”山民们自然是深谙其道的,湖岭鹿木是温州著名的马蹄笋培育基地,鹿木人民植绿竹,培竹笋,搞创收,每年夏天让远道而来的游客们,都能在当地农家乐一尝马蹄笋的鲜美。随着交通和物流的日益发达,山民还能将挖取的新鲜马蹄笋第一时间送达瑞安甚至温州的各大菜市场,城里很多偏爱马蹄笋这一绿色无污染食材的居民也可以一饱口福了。
未被挖取的马蹄笋,则会茁壮成长。和毛竹的笋壳随着嫩竹生长而迅速剥落不同,绿竹的笋壳则对生长中的嫩竹极尽呵护,直到晚秋时节嫩竹成年了,才安心地渐渐剥离掉落,此时的笋壳早已枯黄干燥。过去在农村,孩子们一有空就会帮家里捡柴,捡绿竹笋壳几乎是每个孩子晚秋的“必修课”。他们不带任何工具,甚至有时候连捡笋壳这件事本身都只是在户外玩耍中的临时起意,仅靠一双手显然是拿不住也带不走太多笋壳的。但又有什么能难住“万物皆可用”的农村孩子呢,他们随手折下一根细长的竹枝,把旁逸斜出的竹叶捋干净,仅剩竹枝最顶端的两三片,接着就用竹枝底端在一张张笋壳中央“穿心而过”,没多久穿在竹枝上的笋壳就能叠加成长长的一串。扯着长长一竹枝沉甸甸的笋壳拖回家,孩子们既满足又自豪。
湖岭片区,尤其是芳庄,和瓯海泽雅齐名,古法造纸曾在此兴盛长达千百年。成熟一年两年的绿竹,则是古法造纸的最佳原材料。纸农们砍取成年绿竹,去枝,截段,捶裂,经过石灰水的腌制后,就能在水碓里将其捣成造纸用的纸浆。一丛丛绿竹生生不息,年年翠绿,一捆捆屏纸不断从纸山被运出,发往各地。芳庄造纸业鼎盛那些年,本地绿竹是不够用的,纸农们经常前往鹿木、金潮港一带甚至更远的马屿、曹村、平阳坑收购绿竹,一车车运回芳庄的,不只是绿竹,也是沉甸甸的希望。纸农的欢笑,在茂盛的竹林旁时时回荡。
绿竹的另一大作用,是“破篾”。用绿竹破出的竹篾条,经水浸泡一天后,变得韧劲十足,适合捆绑物品。比如成品屏纸,又如上山砍的柴,就地取材的山民用亲手破出的绿竹篾来捆绑,就特别牢固,不易松散。比“破篾”更有技术含量的是“做篾”,即用竹篾编成各类农具。瑞安市芳庄乡黄金坳村,是远近闻名的“做篾”村,村里有好多“做篾世家”,以此为生,代代相传。附近村子里的箩筐、簸箕、竹篮等竹篾制品,基本出自黄金坳师傅之手,造型美观,经久耐用。编织篾制农具虽以毛竹为主,但绿竹也占有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此外,绿竹在农村人的日常生活中也是随处可用,无论是在房前屋后搭个丝瓜架或葡萄棚,还是制作肩挑柴草用的圆筒形“充担”(音),又或是在田园里搭个茅草篱笆,用经济价值更高的毛竹就显得大材小用了,而水竹又过于纤细,唯有绿竹是最实用的。
一般人不知道的是,绿竹会开花结籽,湖岭人称之为“生竹米”。生了粉紫色瘤苞状竹米的绿竹,竹叶会变稀少、变纤细,来年也不再出笋,这意味着这丛绿竹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主人必须要在来年重新培植一丛了。2000多年前的《山海经》中就有“竹生花,其年便枯”的记载。不过,生命尽头的绿竹也依然有价值,《本草纲目》记载:“竹米,通神明,轻身益气。”它是一味止咳化痰平喘的良药。
绿竹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它是大自然赐予人们的无私馈赠。合理利用,适度索取,是永恒的话题,也是山民们在和自然的长期相处中,一直在遵循的基本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