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多年前，在日军飞机轰炸下，一个小男孩侥幸存活了下来。他就是我的岳父，而这桩旧事，是他长大后听长辈和姐姐说的。

    岳父名叫胡新旦，现年83周岁，塘下塘西小学（后并入塘下四小）退休教师。上世纪60年代因成绩优异，考入浙江大学，但由于家庭贫困，中途退学参加了工作，在塘下当过小学教师、校长，后因身体原因提前病退。

    1940年3月，他出生于瑞安大峃（现为文成大峃）。1941年4月，他1周岁多，正寄养在奶妈家中，奶妈家在大峃城郊山边。当月26日，数架侵华日军飞机窜入大峃上空盘旋，搜索目标。日军飞机为了精确搜索和轰炸，故意飞得很低，大峃老百姓对当时日机上的“红膏药”看得十分清楚。“呜呜……”飞机发动机发出的巨响让人不寒而栗。

    “日本飞机来了……”老百姓一边惊呼，一边四处奔逃，找地方躲避。

    正当日机完成侦查往回飞时，“嘭嘭”，一位国民党警察慌乱之中，朝空射击日机。其中一架日机似乎发觉到了，随即折返，照警察开枪的地方，连续投下两颗炸弹。炸弹投在老屋上，弹片、瓦片和乱石四处飞溅，那位警察当场被炸死。随之，房屋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据岳父的姐姐、现年93周岁的胡巧云老人回忆，日机来袭的时候，很多人往山上奔逃，而奶妈怀抱年幼的小孩有点不知所措，慌不择路，先是从山边家里逃出躲到山上岩洞（他们称为“鬼洞”，离奶妈家不远）里，又觉得藏岩洞里不安全，想跑到其他地方躲避。结果跑出没多远，一颗从飞机上投下的炸弹在她不远处炸响，奶妈头部被飞溅而来的弹片击中。被击中时，她并没有当场倒下来，而是紧紧将小孩搂在怀里，使小孩免受了弹片袭击。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众人指着山下方向，城区里的房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奶妈不顾剧痛想下山去救火，又返回把小孩临时安顿在岩洞，等救了火再来接他。可走着走着，没几步就栽倒在半路上，失去知觉，一动不动了。空袭过后，众人围拢而来，将奶妈抬走抢救，但是奶妈因流血过多、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去世。等处理好奶妈的事情，众人才想起奶妈身边还有一个小孩不知哪儿去了，找得心急如焚，直到傍晚时分才在岩滩上找到。

    这个小孩从岩洞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一直在地上爬呀爬，哭得嘶哑，眼泪也快干了，手指都磨出血来，指甲也快磨没了。原来，众人为了全力救奶妈，全然不晓得小孩在哪。这个当时刚满一周岁的小男孩，后来就是我的岳父大人。岳父时常感叹自己，他福大命长，全靠奶妈当年替他挡下了那块炸弹弹片。

    当时，除了我岳父寄养在奶妈家外，妻子的大姑姑胡巧云和一家人都在大峃家里，日机来袭时，大家来不及转移避难。还是岳父的父亲比较沉着，让大家都躲在饭桌底下，还拿来了一床大棉被摊在桌上，防止弹片乱飞溅。敌机炸弹扔下去的时候，格橱里的盘碗都在剧烈地晃动，“嘟嘟嘟……”连屋檐上的燕窝都掉了下来。他们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年少的胡巧云从窗缝偷偷瞄出去，屋外头都是浓厚的烟雾，还有惨叫声、呼喊声，恐惧的一幕牢牢占据了幼小的心灵，直至现在仍然挥之不去。还好一家人躲过了一劫。一切都过去了。

    巧云姑姑还记得，当时一枚炸弹投向了大峃街桥头边的水碓房，许是水碓房传出的“咚咚咚”声吸引了敌机，小鬼子大概以为那是武器装备厂或者什么。“嘭嘭嘭”，一下子火光冲天，群众四处奔跑。村里有位卖炊糕饼的老婆婆赵阿花在水碓房里躲避时，被炸弹当场炸死，同时遇难的还有好几个人。

    轰炸过后，遍地尸体和受伤的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到处都是灰尘，熊熊大火燃烧了很久，大峃城里有六七十间民房被烧毁，俨然人间地狱。

    这段日军袭击大峃的历史在无论是亲历者口述，还是历史都有清晰记载，印证一致。

    从一定程度上讲，我岳父也是此次日军轰炸文成的幸存者。我向这位英勇的奶妈致敬！她以生命的代价保全了孩子，牺牲了自己，最后时刻还想着去救火，如果没有小孩的牵累，她可能早已逃出险地。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她用最后时刻的生命竭力保护，那些弹片可能炸向那个小孩，那便没有我岳父，也就没有我现在的爱人……至少我们的生活轨迹可能要全部改写。

    日军侵略温州地区期间，烧杀、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据文献资料显示，侵温期间日军共出动700多架次飞机，投弹1700多枚，炸死889人，炸伤1184人，炸毁14600多间（座）民房、店屋、公房、古建筑等。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股刻骨仇恨和伤痛决不能忘记。侵华日军对中华民族犯下的滔天罪行，铁证如山，不容质疑。当然，记录这段文字目的不是为了延续仇恨和打击报复，而是让更多的人铭记这段历史，勿忘国耻，勿让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