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04版:云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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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伙
■乔休

    李浙平 画

    我幼年时,父亲外出谋生,母亲忙着上班,我寄居在瑞安所坦街外婆家。外公年逾古稀,还在南门头饭店做厨师,背驼得像张弓,每天凌晨被我哭醒后,打开衣橱拿老酒汗,抹了腰背抹腿肚,摸黑出去上班。我在外婆家度过童年,和表兄妹一起上幼儿园,到读小学才回母亲身边。这是我第一次在外搭伙。我回家后,发现父亲愈发豪迈豁达,家里天天高朋满座,父亲太好客,就是赊账也要沽酒回来,请人吃饱喝足开心离开,旗儿店里半年一结。母亲和姐姐劳累至极,但无可奈何。

    高中毕业前,我到会文里阿姨家搭伙。因为偏科,文理科知识储备不够,我每天傍晚赶到县城,在城关一中夜复班补习政史地课程,晚上睡在阿姨家楼梯间,每天一早,再赶塘河轮船回校上课。即使如此,高考分数还是不高,进了瑞中文科高复班,再到阿姨家搭伙。阿姨家的房间结构已改造,我和表兄弟同居一室。姨爹小小个儿,在水产公司上班,回家买菜做饭洗碗,习惯边干活边唠嗑。饭菜印象不深了,不外乎水产海鲜蔬菜,印象至深的是盛夏黄昏冲澡。

    我那时候奇瘦,身高拔长到一米七几,体重不到百斤,排骨大将军,不敢裸着上身见人,小老鼠洗澡似的,躲躲藏藏窸窸窣窣。整个洗澡过程,伴随着姨爹的唠叨声。他的意思我懂,就是鼓励我把脸盆端出去,到道坦边洗澡,不要把厨房间地上淋得烂糟糟的:“男儿有啥害羞的,谁看你。”我实在耐不住唠叨,先在身上打好肥皂,跟表兄弟一样,端起脸盆到后门水泥板边淋浴,在邻居阿姨的讥笑声中,急急忙忙洗个冲锋澡,五分钟解决问题。邻居阿姨偏生奇葩,见我光膀子就眯缝着眼调笑我,每天乐此不疲,你越害羞她越开心,调侃搞笑喋喋不休。我整个夏天的室外浴,都伴随着她沙哑的话外音。后来她家还养了只黑八哥,娘儿俩一起呱唧呱唧,周遭就更咶噪了。

    我考到温州水窟头工作后,两百多工友都是本地人,没准备宿舍食堂。厂长买了皮坊巷一套楼房,给我们当宿舍。没地方吃饭,就到八字桥国营饭店解决一日三餐,中午一碗饭,一盘榨菜肉丝,问题就解决了,吃得面黄肌瘦。厂长请他阿姨从乐清过来,为我们烧菜做饭。这样维持半年多,阿姨天天惦记家里,难免郁郁寡欢。她后来回了乐清,我们恢复了孙猴子一样的散漫生活。我的窗下,邻居胖姑娘天天在歌唱。偶然眺望远方,居然在百米远处窗口内,发现十几年前的女同学身影。我们这批一起招来的青工,精力旺盛无从发泄,一时兴起,夏天敲碎所有窗玻璃,宁可寒冬在风中一起哆嗦。

    不久后,厂里收编信河街一间馒头店,四五个店员办一个食堂,我们有饭吃了。炊事员干得热火朝天,做饭的同时,两三个人热心替我拉纤做媒。我见了三四个对象,都因这样那样的缘故,不了了之。她们嫌弃我太瘦,我嫌弃她们太胖。炊事员们不久各有安排,做了供销员、统计员、织毯工、牵经工,食堂关门大吉。青工在城里看不到希望,慢慢地一个个流失,天南地北做生意去。也有去当兵的,后来转业到瓯海区政协工作。

    作为青工中的最后一个留守者,我又开始琢磨上哪儿搭伙。同学长青伸出援手,我就每天中午下班后,穿过一片芳草地,赶去九山湖边水电局食堂吃饭。到目的地其实都已晚点,长青有时打好饭菜,在宿舍等我。有时干脆蹲在小煤炉边,煮面条给我吃。这样维持一段时间,厂长和副厂长商量,觉得我没饭吃又不行,请了天窗巷一位阿姨,单独为我做饭,不收我一分钱费用。阿姨每天上午买菜做饭,备好两菜一汤,盖上碗,等我下班。她净了手坐在矮几边,笑眯眯看我吃饭:“多吃点,好吃就多吃点。”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心理负担也越来越重,领导对我未免太好,如此深情厚意,我何以为报。待我结了婚,有个一辈子搭伙过日子的地方,小灶生活才得以结束。

    回忆年轻时搭伙的辰光,难免想起母亲的话,她在我父亲赊账宴客时说:“前世别人请你饮的水,你今世要斟酒请人喝,这是因果轮回。”换而言之,我来生是否也要酿酒,去酬谢今世搭伙吃的饭,假如有来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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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日报 云江潮 00004 搭伙 ■乔休 2024-1-29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