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樱已逝,梨花即将谢幕,几场春雨过后,惟叹春红匆匆。
每至春回暖,大地更换花衣之时,愈发深爱这生机勃发的季节,便欢喜着穿梭其间,流连不息。三垟湿地梅影坡里,看阳光淡淡地铺在地上,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梅在枝头吐着花苞,喷着细香。台州临海古长城墙下,樱花朵朵簇簇,笑脸盈盈。瑞安罗阳大道上,玉兰擎着酒杯,姿态优雅。绣球花在山根艺术村的一隅怒放,风姿绰约。而梨花,她的花期,于我而言,是仓促的。阿克苏教育学院教学楼后面,就有一排梨树。植物盲的我彼时手机里未有“形色”此类的软件,懵懵懂懂地听学员们说起她们的“前世今生”,便对其随意打量了几眼,微嘁几声,她们丝毫不入人眼。几株矮小的树,如此其貌不扬,不免暗自思忖,这小身板怎能耐得住南疆的气候?不悲不喜、不恼不愠的她们在某日某夜探出枝头,星星点点,仿佛积蓄了一整冬的能量,在你不经意时,俏立枝头,令人怦然心动,惊艳一场春。
库尔勒盛产香梨,阿克苏的房前屋后,随意种上数株,甚而遂成一片梨园。数年前援疆返浙前夕,听闻柯柯牙的梨园一片繁花似锦,正谋划着某个清晨拜访,孰料一场意外之雨,浇湿了一颗探花之心,徒留怅然。梨花落尽,落英缤纷一地,或许挥淡不去丝丝的离愁与不舍。当离别的笙箫吹起,她们极不情愿地,那片片落花瓣,轻轻悄悄地黏在裙摆上,留在心尖儿上,跋山涉水常相伴,万水千山总是情。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别“梨”,亦是一场别离呀!忆起那乡野的梨花,开得更是让人心动。那年赶赴的一场梨花之约,因琐事延后一周,虽赏到了落花之美,可也徒留些许憾意。今年清明节前,收到友人的花事动态播报,心遂蠢蠢欲动,亦便早早行动。前往文成二源的山路并不好走,赏花之人并未因此呈现颓态,反而被眼前跳动的一簇鲜红,或是转角的一抹新绿,明媚了心情。车未行至目的地,已被路边的团团梨白勾住了脚步,她们如同一群孩子,列着队抖动着白裙裾,跳着一支热烈的迎宾舞。
沿着小径步入梨园,仍是那片熟悉的梨园。远山如黛,雾稍微淡了些,高高低低地缠绕着山间。近处的梨树各自成株,又连成一片。循着那股气息,仿佛钻进了风里,像长了翅的蜂蝶,在花间流连,吮吸着花蜜。前几日淋过几场雨,脚印在沾满湿的草,被雨打落的花,留下了一串绿的白的红的痕迹。用手拨开濡湿的树枝,空气里蕴荡着的草木气息,朝你迎面袭来。过重的花香、泥土味,还夹带着草的气息,杂糅得使你头昏目眩,不明自己身在何处。
午后的风抚身,依旧薄薄有凉意。一年中,花树都像在暗夜里,只待这几日放光明。她们的美,急促得惊心。我眼前所见景恍若梦之境,美这个人可人儿,她轻扣我的门窗,在窗台上舞动,醒来时满树梨花开,阡陌田畴里响起的是布谷鸟的吟唱,暮春在惜别,是温婉的片刻停留……或许便是那番“小绿间长红,露蕊烟丛。花开花落惜年同。山远水重重,一笑难逢,拚长在别离中”的情绪吧。微苦,微酸,微涩,都是生命成长的体验。自从遇见梨花,似乎隔着悠长的岁月,我已不再为那页消逝的时光而惆怅,安之若素地面对这份成长。别离,亦是无常中的一份自然之心。如此一来,更有它的美丽所在。
清明小长假最后一日,受学生之邀参加毕业合照,心头五味杂陈,心有怅然,更多的是一份欣然与释怀。节假日的校园空气流动着一股静谧,背对着叶落一地的香樟科学路,面朝塑胶跑道边的几株梨树,镜头里定格一段美好的记忆:微雨后的树枝泛着水淋淋的绿,枝头有的花苞含羞,花枝摇曳;有的浑身素衣,随着风起颤动,一派生机盎然,那枝头的梨白正诉说着那些流年的故事……相逢时难别亦难,人的一生总是要经历无数次别离,又要经历无数回的人面桃花,才会习惯身边的来来往往,没有永远的相聚,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别离,是告别稚嫩的自己;别离,让人学会珍惜;别离,是通向成长的苦行之路。
手捧花束,深情回眸,眷恋无限,生命旅途中的爱与过往,已成永恒的回忆。且请你们带着温暖、真诚与感恩,脚踏一地新泥,继续高歌前行。梨花飞白时,小别“梨”呀,又何曾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