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6月5日这一天,我们这批鬓发斑白的战友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不刻意选择豪华的酒店,也不曾筹划搞一次长途旅行,我们团聚的目的很平凡:互道一声珍重,重温当年情谊,追忆那段流失在北大荒的青春岁月。
整整五十四年了。1970年6月5日凌晨,我们坐着大巴车,告别故乡,满怀激情与梦想,踏上遥不可知的行程。有与亲人离别的悲伤,更有对未来岁月的美好憧憬。
在金华转乘火车,后又转坐汽车,一路直奔北大荒。经过四个昼夜的行程,我们终于到达了位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十八团三营营部驻地兴隆镇。早已有营部所辖几个连队的人员在指定地点接待我们。按照统一安排,我们28名瑞安知青被运送到二十七连。这就是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落脚点,当时的口号是:“屯垦戍边。”
刚下车,眼前的景象令我们目瞪口呆,几位女同胞失声痛哭。连队荒凉简陋的现状远超大家的想象。
这是一个远离集镇、种田兼放牧牛羊的北方小村,虽然冠名为生产建设兵团,实则就是不折不扣的偏僻乡村。全连没有一座砖砌瓦盖的房屋,几间最气派的红砖建筑,顶上靠芦苇秆遮掩,两向分开,原来是母羊的产房与连长办公室,临时隔出两个大房间,成了我们这批新来知青的住宿处。一排芦苇席铺在木板上用树杆支撑着,席下面是麦秸,地面全是碎砂石,用脚踩几下,还能发现未清理干净的圆形羊粪蛋,整个连队还没有通电灯。
默默地走一圈,除了零星的土坯房,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黑黝黝的泥土伴随着仍有寒气的风,依稀夹杂几声羊叫声。
凭着青春的热血与活力,我们起早摸黑在这片土地上劳作。铲地割麦,脱坯打井,还曾经被集中组织起来去修铁路、修水利(事实就是挖土方)。夏天去打草,双手紧握大钐刀,腰臂合力割牧草,空中飞舞着成群的蚊子,还有牛虻,脚下的湿泥地中还不时见到蚂蝗。冬天进入冰封的东沟里(沼泽地)割芦苇,积雪淹没了棉鞋,有时脱下厚厚的棉衣手闷(手套),手指被锋利的芦苇叶划破,感觉钻心的疼,却流不出血。大约也是冻僵了吧?
有一次,我们三个人还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在东沟里的雪野中涉雪行走了几个小时,幸亏发现一位在窝棚里守芦苇荡的络腮胡子男人,好心送我们回到住宿的窝棚。当远远听到战友们那一声声回荡在旷野的呼喊时,才明白:我们终于平安回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岁月把磨难演绎成亲切的回忆;追忆似水年华,皱纹与斑点改变了青春的容颜。
那一年,我未满十八周岁。转眼间,三个十八年过去了,我们都跨过了古稀之年。还有四位同连队的战友已经逝去。
记得十年前,几位战友专程去黑龙江当年洒过血汗的连队故地重游,也见到了几位阔别四十余年的老乡。一切都彻底改变了:楼房取替了土坯屋,再找不到泥泞的小路与别具特色的井旁轱辘,那一幕幕情景同样令我们诧异,现实比梦幻更引人感慨万千。
时过境迁奔波劳碌,江南塞北历尽沧桑,不计贫富也不怨艾,我们曾经是患难与共的同路人。可惜还有几位战友远在他乡,不能如约来团聚,只能遥寄一句问候与祝福。
让我们共同举杯,为曾经的坎坷经历,为眼前的岁月静好,为未来的祥和健康,饮一杯庆贺的酒。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青春年华似水流去。那是一段血泪交加的艰苦日子,它凝聚着我们这批人刻骨铭心的特殊记忆与深情厚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