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1786-1866),字石渠,一字石臣,号定斋,别署小岐山房主人,又号水竹居主人,庠生。出生于瑞安下金村(今塘下镇上金村)普通的农家。家有薄田,祖上重视读书,属耕读之家,但先祖、从伯祖都未能考上功名,其父亲也仅为一名秀才。家里虽延请名师,赵钧也未能如愿,“嘉庆十一年潘太宗师世恩取入庠”,最后也仅成为秀才。虽然没有考上功名,但赵钧刻苦勤奋,靠渊博的知识,最终成为一位受欢迎的乡村塾师。
执教终身
80岁还在授徒
赵钧是什么时候开启塾师生活的呢?他在日记里这样记载:“余入泮之明年(丁卯)。见家用□□,意欲出门营求,以佐家计。”在20岁时,赵钧就有出门营求的想法。那时,对底层读书人而言,出门营求别无他路,只有去当乡村教书先生这一条路。
赵钧留存的日记是从道光六年(1826)开始记的,也就是他40岁开始写的,日记里都有记录其处馆授徒的事,而在40岁以前,赵钧有没有处馆授徒?“余弱冠后,膺人聘设馆授徒。无论主人豪侈鄙吝,余只依自己在家本分,不贪丰腆,不嫌菲薄,时存体谅心,不学富贵样。”“戊寅岁,馆东薛纯夫字宪周。”弱冠,即20岁后;戊寅为嘉庆二十三年(1818),时年赵钧32岁。这是日记最早的处馆记载。至于20至32岁间在什么地方、哪家处馆已不得而知了。
日记还记载,丙寅正月:“初四,张生时葵来贺年,兼请教其子,馈茶食二匣。”丙寅是同治五年(1866),由此可知,从20多岁开始到80岁去世,他一直在坐馆,是名副其实以塾师为终生的人。
在长达五六十年的塾师生涯里,他的足迹遍及瑞安乡村,有记载的就有:上韩、海安、沙渎、直洛、仙浃、南陈、丁田、上望、雅儒、东门、万松山、后垟、屿头、霞宕等。其中有三年,因馆约被人挖走,赵钧带儿子赵淳上云顶寺安心读书三年,时为道光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年。
广受好评
有自己的教育理念
“师之为责重矣哉。余因贫授徒糊口,自揣不才,号然建尊号于村塾之中,坐享温饱,抚心常觉歉然。”赵钧视教书育人为一份责任,常常自省,尽心尽责把塾师当好。“授徒能时体其父兄属望之心,深恐误人子弟,则功课必无荒废,受谢亦少愧心。”
赵钧是一位好的塾师,得到众人的好评。水师名将许松年之子许石芸(湘川)曾这样对赵钧说:“定斋先生为人,汝去亲炙数日,便有许多长进处,不必论请业问字也。”道光十七年,许石芸送其子懋勋到汀田,从学赵钧。赵钧在咸丰三年(癸丑)日记:“十月初三日,自东山便道访林生守珍,留午饭。又同守珍到元辅家一叙,元辅极口推赞,谓境地如先生者甚少。岑君贤贵,因子不率教,尝向弟辈羡余。徐君德林因子未成名,亦谬加称羡。”通过这段文字,也可知道赵钧在东山有很好的朋友,且其在教育子女和为人处世方面有良好口碑。
正因为这样,殷实人家、名门望族争相请赵钧。从道光十五年(乙未)正月的日记可看出他受欢迎的程度:“正月初六日,仙岩某家托八水秦君秉礼来请余教读。又永邑江林君天顺婿,托妹丈天锡来请。俱以已许丁田请辞。”
赵钧之所以受欢迎,主要原因是他把塾师作为自己喜欢的事业来做,因为喜欢,就会努力付出。
赵钧靠处馆养家糊口,但他并不计较脩金多少,若馆东好,脩金少一点,又何妨。“士人贫贱时,少不得处馆以佐生计,勿只计较脩金多少。脩金虽少而东主贤,又有好门生数人,深居静室中,馆课外兼理自己旧业,其受用不知抵得黄金几许,与在家烦冗不同。”“处馆授徒,是寒士活计。余自弱冠后,负石田谋生,已历四五十年,有供亿丰腆者,亦有俭啬之家,不加意款待者,余皆浑不介意。念人一生吃自家饭日子多,彼供我丰腆者,视若固有,即俭啬之家,亦必深加体谅,不敢自高。斯亦随遇而安之一道也。”
赵钧不仅责任心强,而且有一套自己的读书教育理念。他说:“读书本非为科第也,止为科第读书,非真读书种子。书之理,无一不备。读之可以立身,可以治生,可以延年,可以利济民物、经纶世宙,可以教训子孙、保世滋大。”“教子弟读书,须严、须精、须纯。严则有所畏惮,精则字画音韵解说不谬,纯则时日无荒。望子弟为通儒,根苗须谨加培植。”“细思教子弟,鲜衣美食,切不可听其习惯。人品果好,布衣完洁,亦自有一种淡雅之致。即欲制好衣,亦须择其质之坚厚难敝、色之深老难变者。”
赵钧非常重视教育方法,还做到因人施教、循序渐进。“如后日延师教子弟,当以己之师心苦处,以身体之。有可以面说者,须真率勿尚客气,则主宾自然相得,师亦可以展其所长,切勿拘迫他。三月十七日记。”“或评文,或简札,除血亲子弟外,其馀受业门人与非受业人,词语总要谦和婉转为贵,不可激直,否则令人事过翻阅,忿忿无已时也。”“教初学作文,必自浅而渐及深。”“教幼学作文,先须使知生发,授之文以为法。”
僧多粥少
塾师间有人抢饭碗
“儒者不为农工商贾,惟出仕与训蒙而已。出仕不可必得,训蒙乃分内事。”塾师是科举不逮的知识分子,特别是底层知识分子的最佳归宿。乡村有条件请塾师的一般是殷实富足人家,这样的人家在乡村毕竟少,这样一来,就出现僧多粥少的现象,塾师间的竞争就不可避免。赵钧就曾在日记里记载自己馆约被人挖走的事。
道光二十一(辛丑)十一月二十七日:“佩泉家明年馆事,其母与其外大父洪聿贞翁并欲留余。乃丁田张景方早嘱潘普翰、王俊人二人,用计笼络佩泉,而余实不知也。直至归前一日,泉母始向淳儿说破。余但语佩泉云:‘如此正正大大之事,何乃奸诡至此,景方固无耻之人,汝自今以后,作事须可对得人才好。’泉亦自谓悔心。二十七日临行时,检示欧阳文忠《宦者传论》属令记诵。”“景方倚潘、王二姓人,窃据西席,闻者莫不齿冷,而余名声转高。”
赵钧不会像张景方那样用卑鄙无耻手段窃取西席,“后宕馆事,佩泉被人笼络,余置之不理,弟辈似有嫌余不力钻营之意。”他说:“余功名虽不如人,尚能撑得一副傲骨在”,“设馆授徒,余虽贫,不屑钻刺,开正已借领楼伴儿读书矣。望后鲍氏托人恳请”。他痛恨这类人:“景芳系贪鄙无耻之徒,父子俱无可畏。”“景芳如不得计,真是枉做小人。天下事,尽有不争而后胜也,试看之。”“景芳、普翰、俊人三人,俱系无品小人,又无别伎俩,定无出头日子,何足与校?”
没有真才实学,靠钻营获得塾师,其最后也会得不到东家的认可。果然如此,第二年(癸卯)正月,蔡佩泉还是再去请赵钧。“蔡生佩泉,辛丑冬解馆日,面约余本岁再主讲席。今食言无柬来请,大是不信。淳儿意欲绝交,且欲一辱景芳以泄忿。此少年意见,余每从容谕之以熟思缓处之方。前贤云:‘世间好事,皆从舍得钱而起。’又有云:‘学吃亏。’皆名言也,不可不记。”第三年,也就是道光二十四年(甲辰),景芳就去世了。
赵钧对西席被人谋取,也很坦然,反而觉得是一件好事,他深知人“学吃亏”的至理名言。“本年若非张景方与潘、王二姓人,在佩泉家用计舞弄,余安得有此山林之乐?莫谓失马之塞翁非福也。”“淳儿婚事,便捷简当,事事称心。因念壬寅岁,景方夺馆,使我得媳,乃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理固有然者。”
同治元年(壬戌),赵钧已77岁,正月他在日记回忆:“茶山馆,其戚岑焕良已议定矣,后为镜谋取。□亦不甚介意,只以壬寅年霞宕馆为张景方私谋取去,余携醇□□□读书,当年得定婚蔡氏,醇应试又得前列,自为宽解□是。”赵钧与其他塾师不一样,他不仅以塾师为谋生的重要手段,还以处馆作为读书、修身的好时机。“余每自外地解馆归,家居四五十日,竟无一日得静坐读书。可见读书不可不出门。在馆闲且清,读书极有兴会,极有头绪。在馆读书,既有兴会,既有头绪,天气晴好时,更须珍惜。”没处馆时,赵钧连做梦也梦到处馆:“十六大晴,春光可喜。夜梦见‘吉得也’三字。又梦处馆,纳门生仪。馆室好,所挂横幅,后二句有‘风来动枝□□招也’八字,意谓感应之理自然,梦中谓‘招’字新。十八午,钊延饮,微醉意畅。”那时,赵钧已七十多岁。可见,对当塾师处馆,赵钧是骨子里喜欢、热爱的。
由此,赵钧以塾师为终身职业也就不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