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盛强 姚绍栋

    在安徽黄山脚下的歙县，有这么一片牌坊群——棠樾牌坊群，它不仅是明清时期古徽州建筑艺术的瑰宝，更在1996年11月被国务院列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过，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早在上世纪60年代，它们差点被拆除、炸毁，幸得一位移居到徽州的瑞安移民竭力保护，才逃过一劫。这位居功至伟的瑞安人，名叫董光友。

    在介绍董光友之前，先来了解一下棠樾牌坊群。

    有句话说“天下牌坊看徽州，徽州牌坊看歙县”。古徽州就是今天的安徽省黄山市的大部分，是中国古牌坊最多的地方。歙县是徽州府治所在地，府县同城1400年，是古徽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而歙县的棠樾村有着中国最独特、最密集的一片牌坊群。

    棠樾村位于歙县西南七八公里处，是鲍氏家族的聚居地。在棠樾村东大道上，七座古牌坊顺向排列，呈现一道优美的弧形。再加上牌坊周边是开阔的田园，没有遮挡物，牌坊群好像是从田里“拔地而起”，显得格外的高大挺拔，说是中国最漂亮的牌坊群并不为过。

    从村里向村外，这七座牌坊依次是鲍灿孝行坊、慈孝里坊、鲍文龄妻汪氏节孝坊、乐善好施坊、鲍文渊继妻吴氏节孝坊、鲍逢昌孝子坊和鲍象贤尚书坊，每一座牌坊都有一个情感交织的动人故事，这里不再一一赘述。这些牌坊用“歙县青”花岗岩建造，梁柱坚实挺拔，精雕细琢，记录了鲍氏家族在明清四百年间的荣耀和辉煌。

    这些牌坊体现了徽文化程朱理学“忠、孝、节、义”伦理道德的概貌，也是徽商纵横商界三百余年的重要见证。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时候，曾大大褒奖牌坊的主人鲍氏家族，称其为“慈孝天下无双里，衮绣江南第一乡”。

    再来说说这位已故30多年的功臣董光友。

    “这片牌坊就是老董保住的！”时过六七十年，棠樾村、槐塘村十里八乡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无论是80岁的邱姓老婆婆、70多岁的郑姓老大爷，还是60多岁的何先生，都还牢牢记得，董光友竭力保护牌坊的情景。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力挽狂澜保护古牌坊，需要怎样的勇气？笔者在参观古牌坊群后，专程走访了棠樾村、槐塘村部分村民及董光友家属。

    据介绍，董光友个子中等，身材壮实魁梧。1932年出生于瑞安县高楼叶寮村，在他十几岁时，为逃避战乱，父母带着他和哥哥到了建德谋生。其后，其父去世，母亲又带着两个儿子辗转到了徽州歙县槐塘村，投靠一位当蛇医的亲戚。

    这时的董光友是个理发匠，他背着理发箱子，走村串户上门为村民理发。

    有一次董光友从歙县灵山村（现徽州区）理发回家的路上，有些倦乏，便靠在蜀源的亭子里歇息并睡着了。为了不暴露行踪，路过的新四军战士悄悄用麻袋将他套走，给战士们理发。经过与战士们的交流、接触，董光友萌发了参军的想法。当他再次为新四军战士理发时，他便主动报名，并在未与母亲商量的情况下，毅然踏上了革命的道路。当时部队就安扎在歙县灵山，负责人叫杜维佑。

    此后，董光友相继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他英勇作战，不畏牺牲，立下赫赫战功。在抗美援朝战争时，左大腿等处曾受过枪伤，1955年被授予少尉军衔。

    新中国成立后，董光友先后到安徽芜湖、歙县参加公安工作，曾担任歙县公安小队小队长。1963年，他放弃转业安置到六安商业局工作的机会，回到棠樾村，先后任民兵营长、大队长、村支书。虽然离开了战场，但董光友心中的信仰和追求从未改变。无论在公安战线，还是在村里，他都发扬革命精神，工作干得有声有色。据其亲属回忆，他对于牌坊群的保护如此上心，可能与他之前的工作经历有关。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在芜湖市公安部门工作时，曾参加文物档案整理等方面的安保工作。

    上世纪60年代，“破四旧”运动横扫中国，歙县也不例外，包括牌坊在内的各类文物古迹、图书字画等文化遗产，遭到严重破坏。一些人扬言要拆掉这7座牌坊，而拆下来的石料将被运去填作水库的基石。当时用于拆牌坊的炸药都已经运到村里了，附近村的牌坊也已被炸掉了两座。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时任民兵营长的董光友拨开人群，挺身而出，大喝：“这些牌坊，谁都不能动！”

    人群也骚动起来，现场乱哄哄的，有人嚷嚷：“为什么不能拆呢？难道你想抗命？”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村里的标志性建筑吗？”董光友大喝一声，“除非你们出示国家的批文！否则，休想拆了它！”

    当过军人的董光友声如洪钟，一下子镇住了全场。他的目光如炬，仿佛告诉大家：如果谁要硬来，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挑头。

    董光友为了保护牌坊群，不眠不休，加强了对牌坊的不间断巡查。他对牌坊上每个构件都了然于胸，某次巡查时发现牌坊上的“护翼”不翼而飞了。徽州人修建房屋门楼讲究阔气，构件应该是被村民撬走据为己有了。凭着公安干警的工作经验，董光友马上查探到，这个“护翼”被某村民撬走并装在了自家的门楼上了。董光友找到了这位村民，苦口婆心，晓之以理。经劝说后，该村民自行将“护翼”复原到牌坊上。

    由于性格耿直，经常对一些事情直言不讳，董光友因此得罪了一些人，加上他在有些人眼里看似“不可理喻”的行为，因此，在“文革”中董光友屡屡遭到冲击和打压，他被迫反穿军大衣、戴上高帽，被游街批斗。据槐塘村邱姓老婆婆介绍，当时她的公公周德忠与董光友为保护牌坊做出了不懈努力，却因此遭到了某些人的刁难和报复。

    董光友的子女称，父亲一身正气，光明磊落，时常教导他们“不该拿的坚决不能拿”，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倘若子女犯错，就会给他们一顿“饱揍”，以此告诫他们长记性，决不能再犯。

    1991年，董光友因病去世。

    笔者采访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牌坊的缝隙映在脸上，洒在身上。董光友可能想像不到，当年他倾力保护的棠樾牌坊群，如今成了歙县乃至安徽的一张金名片，吸引了国内外众多游客慕名前来。了解了他的故事，瑞安人前去参观时，是否觉得亲切，进而为这位瑞安老乡感到自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