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照例上楼，看一下花圃。楼顶的这一片花圃，是妻子利用业余时间打理的，几年下来，已经像模像样，品种繁多，虽不名贵，但也赏心悦目。青翠欲滴的金枝玉叶，禅意悠远的多肉，剑兀突出的仙人掌，徜徉其中，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在细细端详之余，我曾戏拟一首诗：

    低下头，看一株植物/看它的叶脉/闻它的花香//它满含露珠的样子/多像满盈的泪/它匍匐地生长/铺满大地的模样/有多倔强/在微风里摇晃/千万只手在呼喊/不要以为它孤单/昆虫是它最好的伙伴//人类啊/不要高高在上/不只天上有流云与飞鸟/地上也有生机与顽强。

    我撑开一把雨伞，推开铁拉门，眼前一亮，一树粉白的花，如繁星点亮枝头，在纷飞的细雨中，娇嫩无瑕，楚楚可怜。未开的，淘气地嘟着嘴；半开的，欲语还羞；全开的，胭脂上腮红。“我向商山占断春，风流还似锦江滨。群花自合知羞耻，莫对西施更学颦。”北宋王禹偁《海棠木瓜二绝句·海棠赠木瓜》如是描画，得意之色扑面而来。有趣的是，王禹偁自问自答，在另一首《海棠木瓜二绝句·木瓜答海棠》中直抒胸臆：“莫夸颜色斗扶疏，秾艳繁香总是虚。看取卫风诗什里，只因投我得琼琚。”不为表象所迷，推崇内心的高洁雅致，这位宋初有名的直臣形象跃然纸上。他出身贫寒，九岁能文，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进士，历任右拾遗、左司谏、知制诰、翰林学士，敢于直言讽谏，因此屡受贬谪，一生仕途坎坷。后来者欧阳修、苏轼都对他仰慕赞誉有加，苏轼所撰《王元之画像赞并序》，称他“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

    这株木瓜海棠，我起初并不认识，是十几年前我买房子的时候，原房东留下的，种在一个很大的陶缸里，正对着楼顶的铁拉门。每年春来的时候，都开很多花，巧笑倩兮，粉白可爱，惹来许多蜜蜂。有点像桃花，又有点像杏花，或者梅花，那时候也没有“形色”这些手机软件直接可查，我一直弄不清楚，直到它结了果。

    由于地盘有限，每年满树的果子，到最后真正留下来的往往只有一个，我们戏称“一果树”。自然界的竞争也是很激烈啊，我们在端详之余，经常感慨。那个唯一留下的“硕果”，每年都会出现在枝丫不同的地方，引来我们的猜测。我们以此为乐。那个果子越来越大，长得有点像苹果，又有点像小木瓜，从绿色渐渐变为黄色，还带点红晕。入秋了，转眼又到冬天了，我们一直让它留在开始变得光秃秃的枝丫上，吸取有限的营养，直到它摇摇欲坠，看上去都有点干瘪了才摘下来，把它留在盘子里，当艺术品供着，淡淡的清香，如一支燃着的烟，袅袅上升，散开来。

    后来有一天，一位熟悉花卉的友人上门来，告知我，这就是木瓜海棠。明代《群芳谱》里有记载，海棠有四品，皆木本，这四品指的是：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作为传统海棠的一种，木瓜海棠花色烂漫、树形好、病虫害少，是庭园绿化的良好树种。陆游曾用“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的诗句来描绘其花色的娇艳。它可丛植于庭园墙隅、林缘等处，春可赏花，秋可观果，枝型奇特，是布局园林景观的上好树种。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木瓜海棠花语为强烈的爱、专一与健康，这是个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