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盛强
近日，市政协特邀文史专员林祝兴先生，为瑞安的文史爱好者开了一场主题为《张棡日记里的瑞安方言》的讲座。两个小时的讲座，让大家对张棡这位质朴可爱、满是人间烟火气的老先生，在认知上多了几分亲切与敬意。笔者由此也忆起，多年前与莘塍文化研究会会长蔡建设一起为筹建张棡先生的文化展厅而四处奔走的日子……
一
那是2022年7月那个炽热难耐的炎夏，我们二人怀揣着对张棡的敬仰与传承其精神的热忱，为收集他的资料而日夜奔忙。
近年来，温州文史界对张棡的研究日益深入，对他的评价也与日俱增。然而，令人惋惜的是，除了汀田汀五塘河文化始源馆内对他的事迹有零星展示外，我市一直缺少一座专门纪念张棡的专题纪念馆或展厅。
2021年底，转机悄然降临。汀九村党总支书记张朝龙向街道提议，原先的清河文化礼堂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多处漏水，已难以承担文化礼堂的重任，建议在村办公楼进行提升改造。得知张棡早年的居所就在汀田街道汀九村时，一个灵感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在提升文化礼堂的同时，辟出几个房间打造张棡文化展厅，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但从零开始建设一座名人文化展馆，谈何容易？所有的资料需要从头开始搜集，尤其是张棡的日记、著作等珍贵资料。加之年代久远，许多资料都如大海捞针，难觅踪迹。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蔡建设会长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他对莘塍这片土地的历史文化研究颇深，与他交流后，他对我的想法表示极大支持。我们一拍即合，迅速罗列走访计划，决心攻克这个难题。
彼时酷热难耐，但我们并未被高温击退。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们顶着烈日，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叶茂钱收藏馆等地。每到一处，我们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全方位收集张棡先生的生前著作及相关资料，多角度了解他的生平事迹，只为拼凑出先生完整的人生拼图。
二
张棡生平的大部分资料并未留存于后人手中，流散到社会上的也极为稀少，网络上能查到的更是寥寥无几。而早在1951年，他的儿子张崟就将大部分藏书和日记捐赠给了温州市图书馆，《张棡日记》也由该馆妥善保存。《张棡日记》，又名《杜隐园日记》，他自1888年起笔，至1942年搁笔，前后长达55载，洋洋洒洒270余万字。它宛如清末民国时期，瑞安乃至整个温州的社会百态、政治风云、经济起伏与社会风俗画卷，堪称近代“浙南百科全书”。
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我们决定专程前往温州图书馆。
蔡建设早已与时任温州图书馆研究员的卢礼阳先生取得联系。卢先生对张棡文化展厅的展陈工作十分重视，尽管当时处于新冠疫情期间，温州图书馆的管理极为严格，但他还是克服重重困难，为我们提供了诸多便利。
得以进入温州图书馆文献室的那一刻，我们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历史深处的大门。当我轻轻翻开那一册册泛黄的日记真迹时，时光仿佛倒流，一位身着长衫、温文儒雅的长者仿佛就站在我的面前，正温和地对我谆谆教导。翻页时，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损坏了这珍贵的文献。我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一边仔细摘录，一边轻轻翻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敬畏。张棡先生的书法果然名不虚传，类赵孟頫、董其昌，秀丽工整，令人赞叹。他所作的诗文、日记，密行细书，直至终卷都无一遗漏，暮年时的行楷更是匀润流畅，尽显大家风范。
整整两个多小时，我们才将相关资料基本搜集完成。卢礼阳先生热情挽留我们共进午餐，但我们与戴若兰、张继婉女士早已有约。于是，我们起身告辞，匆匆赶往下一站。
三
当天中午时分，我们来到寓居南瓯景园的戴若兰老人家中。
戴若兰老人是张棡的孙媳妇、张钧孙先生的夫人，时年96岁。虽已至鲐背之年，但精神矍铄。张继婉女士为张钧孙、戴若兰夫妇的女儿。
老人听闻我们到来，不顾腿脚不灵便，起身迎接。虽是初次见面，却如老友重逢，我们亲切地聊起了家常。从张棡的生平事迹，到他们夫妇为出版所付出的艰辛努力，老人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先辈的敬仰与深情。
听着老人的叙述，我眼前浮现出十几年前的画面：两位八旬老人，在炎热的夏日里，每天按时来到温州图书馆，坐在古籍阅览室，一抄就是半天甚至一天……当时，温图古籍部的馆员考虑到他们的特殊情况，特批了文献外借的特例，每次出借5册。两位老人誊抄完毕后归还图书馆，再借阅后面5册。就这样，他们不顾年迈体衰，将一篇篇日记校对、输入，历经四个春秋，才完成这浩大的工程。他们对祖父的深厚感情、对乡邦文献的赤诚之心，令人动容。在他们的努力下，《张棡日记》《杜隐园观剧记》《杜隐园诗文辑存》等文集先后得以整理出版，为后人研究张棡先生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闲聊时，张继婉女士为我们端上了热腾腾的馄饨。“你们快尝尝吧！”她热情的话语让我们倍感温暖。恰好腹中饥饿，我们便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临别时，戴若兰老人将一扎捆有10册《杜隐园诗文辑存》的资料郑重地交给我们，嘱咐我们带到汀田，作为展厅的藏品。此外，她还签名赠送了一册给我。因老人手中已无《张棡日记》留存，我便打算去孔夫子旧书网购一套，赠予展厅。
四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筹备，终于，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随着“嘭嘭嘭”礼花的绽放，凝聚着众多人心血的张棡文化展厅终于在汀田街道汀九村落成了！
张棡文化展厅为汀九文化礼堂的特色展馆，位于二楼。展厅虽规模不大，却是传承先生精神的重要载体。展厅占地60余平方米，由两个房间组成。在回字形的展厅走廊墙上，依次展示了沂水春风、弦歌之声、桑梓情深、拨云睹日、杜隐园藏书、师友情、著作等身、儒林传家、桃李芳菲九个部分内容，全面而细致地展现了张棡的生平事迹。馆内共展出张棡先生的日记、书法、诗文、信札原迹等图片和文物近100件。
馆名“张棡文化展厅”和“汀九文化礼堂”均由张棡的曾孙张建平所题。张建平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资本市场与投融资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他听闻家乡为曾祖父建设展厅的消息后，欣然挥毫泼墨，并将书法作品快递过来。开馆前一天，他还不远千里从北京赶来，赶上了这场别具意义的开馆揭牌仪式。
回想起为张棡文化展厅建设所进行的种种努力，颇感充实和欣慰。张棡先生的精神如同一座灯塔，照亮了无数汀田后辈前行的道路，激励着我们经世致用，增强对家乡的认同感与归属感，投身社会的发展之中。暮色渐浓时，展厅灯光次第亮起。玻璃柜中的字迹在光影中浮游，宛如汀川的春水漫过岁月堤岸。张棡先生若泉下有知，当捻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