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真奇怪,眼前的事,一眨眼就忘得一干二净,而那些陈年旧事却历历在目,仿佛都是昨天才发生似的。你说怪不怪!
四十多年前,温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住进一位来自巴黎的华侨女患者,当时我的爱人患的也是血液病,于是,两个女人就住进了同一个病房。
女华侨名叫彩虹,看样子四十多岁。男的比她稍大些,丽岙人(当时丽岙还归属咱瑞安的),陪她回国治病。夫妻俩在巴黎经营一家中餐馆,虽然在异国他乡时间很长,但乡音无改,满口瑞安话,“塘下腔”!
听说他们是华侨,我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很有钱!这其实从衣着上也能判断得出来。
我悄悄地对爱人说:“少跟他们套近乎,富人总是看不起穷人!”我一介农民身份,那时才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出于自尊,本能地与“富人”保持距离。于是,起初两家很少交流,一个病房虽然只有两个床位,但我们几乎“旁若无人”。
倒是彩虹人缘好,一副旺夫相,虽然患了重病,仍很乐观,经常有事没事主动与我们拉家常。终于知道,她患的是疑难病,国外医治无效,转回国内治疗。没过几天,我们两家开始从不说话到无话不说了。
彩虹的老公姓李,因年龄比我大,我称呼他老李,或者干脆喊他“华侨佬”!
一天中午,老李在吃饭,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天哪!这不是虾虮蒸肉吗?你们怎么也吃呀?”我情不自禁地问。
见到我吃惊的样子,老李笑着说,这虾虮肉呀三天没吃就想,它在巴黎也很受欢迎,即便是一些老外,这几年受我们温州人饮食的影响,对虾虮也情有独钟呢,而在巴黎的温州老乡,对虾虮更是趋之若鹜,每次从国内带几斤过去都会被抢光。“我这次回来,若不多吃一点儿,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这张嘴啊。”
简直是赞不绝口!这“华侨佬”把虾虮夸得太玄乎啦。
说起虾虮这道美食,许多瑞安人都不陌生,即便是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了,一些人家的餐桌上仍会隔三岔五地出现虾虮,尤其是做好一碗米线,加上一勺带醋的虾虮汤,那可是绝配呀。而用虾虮蒸五花肉,吃后更是回味无穷!
在温州,似乎只有瑞安产虾虮,而瑞安产虾虮的地方,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家乡周苌公社十八江大队,即现在的云周街道十八江村。这里是离东海口十多公里的飞云江下游,江面上捕捞到的虾虮可算是优质,尤其在潮水涨平且马上要落潮这个时间段捞到的虾虮,特别干净肥胖。用食盐现场腌制起来,再经过高温自然发酵一段时间,就更加芳香四溢、美味诱人了。
我告诉老李,过几天我回家带几斤自己腌制的优质虾虮送他。后来,我回家用罐头瓶装了五斤虾虮送给老李夫妻,把他们高兴得合不拢嘴。彩虹说:“这五瓶虾虮带出去,巴黎的老乡们必须要拿拉菲红酒来换!”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时光荏苒,四十多年前的往事,记忆犹新。今天,站在十八江村沿江路的防洪大坝上,再也看不到当年村民捕捞虾虮的繁忙场景与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了,再也听不到那些来自乐清、平阳的虾虮商贩的吆喝声……
但十八江村的江面上偶尔还能看到少数仍在捕捞虾虮的“散兵游勇”,是他们的辛勤劳作,使虾虮这道美食在温州得以传承,并不为时代所淘汰,美味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