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斌
二哥说,岭上的花开了,开得红火,开得狂野,开得热闹,从山下到山上,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像一团火焰,点燃心中压抑已久的思乡情。于是,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咱们一起回老家看看吧!”
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就像我的一篇小学作文中描述的那样——四面青山像船舷,中间的田野一马平川像船舱,一条小溪横贯东西,川流不息。在322国道(原名56省道)尚未通车前,这里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水坑岭,就成了出入大山的唯一通道。
岭上没有人家,只有茂密的树林和疯长的野草。山路蜿蜒,拾级而上,只见各种奇花异木漫山遍野,或乔木参天,或灌木丛生,如伞如盖,如网如织,郁郁葱葱。半山腰有一片不起眼的茶林,母亲曾带着年幼的我来这里采过茶。
登岭远眺,在山坳中发现一个小水库,在半人多高的茅草、蓬蒿和狗尾巴草等杂草的遮掩下忽隐忽现,看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仙子。水库里的水白如明镜,就连随波摇曳的水草、穿梭于石缝间的小鱼都清晰可见,还有几只白鹭如蜻蜓点水般地掠过,激起层层涟漪。
半路上还有一座名不经传的路亭,母亲对它有着别样的情愫。那时候,为挑起家里的生活重担,母亲总是不辞辛劳、翻山越岭,步行到5公里外的曹村丁岙等地贩些梨子或杨梅,第二天挨村挨户地挑去卖,每当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时,路亭便是她歇脚之地;而当叫卖途中风云突变、大雨倾盆时,这里也是她遮风挡雨的港湾。我每天上下学路过亭子,常见她行色匆匆的背影,因怕被人笑话而不敢叫她,于是强忍热泪转身离去……我们一前一后翻过了山岭,慈祥的祖母早已在老家院墙外很远的地方左顾右盼、翘首以待,远远看见我们瘦小的身影,她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岭上最美的季节要数春天。春暖花开之时,粉红色的杜鹃花次第开放,像晚霞般染红了半边天,高低错落,花香弥漫。春风吹拂,花海如波涛汹涌,奔腾不息,令人叹为观止……野杜鹃又叫映山红,温州人称之为“山朵花”,它跟覆盆子(俗称“山公公”)一样招山里的孩子们喜爱,我们常把花蕊拔掉后直接咀嚼着吃,清香中透着一丝酸甜。
岭上的杜鹃花还有一层特殊的含义。父亲曾告诉我,与水坑岭紧密相连的永丰山,是革命烈士姜叶永同志的牺牲之地。新中国成立前夕,他为粉碎敌人进攻、掩护战友撤退,在永丰山战斗中壮烈牺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原来是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它象征着革命精神薪火相传。
过了水坑岭便是我的老家。那斑驳的院墙、门前的老树,还是儿时的模样。此时,我脑海中又浮现出祖母望眼欲穿的样子,还有挑着重担挥汗如雨的母亲……我站在院子里,出神地望着岭上的花海,就像天边燃尽的那一抹红,生生把我心中压抑许久的乡愁“擦”出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