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斌
父亲少喝酒,却爱酿酒。老家在高楼镇的一个小山村里,或许是家乡的山水太甜,滋养了父亲用一生的时光酿酒。
秋风渐凉,山田里的糯米稻开始泛黄,像是山民额头上的油光,透着丰收的喜悦。这时,父母亲就开始忙碌起来,准备酿制糯米酒。母亲拿出蒸笼和蒸笼布(那是用蓖麻皮做的,专门用来蒸糯米),仔细地清洗、晾晒。稻谷收割后,父亲将它们晒干,挑到村里碾米。父亲对酿酒这件事特别较真:米一定要用自家山田里种的稻谷,哪天正式酿酒还要查看老黄历,挑个黄道吉日。最好还是双休日,这样就能叫我们回家,一起吃糯米饭。
精选的糯米是酿酒的关键。早糯米里粳米较多,米质不好,酿出的酒口感较差,晚糯米稻谷才是最佳。父亲总是精心挑选,用山泉水反复淘洗后,才将糯米浸泡在缸中。捞起糯米,沥干水分,徐徐倒入蒸笼,不加盖,直接放在灶台上,用柴火蒸煮。几十分钟后,糯米饭的香气开始弥漫整个灶台间。再加盖,蒸上十几分钟,起锅后,将饭倒在竹篾席上晾凉。这时,我们总会忍不住抓一把糯米饭塞进嘴里,那香糯的口感,至今难忘。
待饭凉透后,父亲将酒曲用少许凉开水化开,一边往拌酒缸中倒入米饭,一边均匀地撒入酒曲,仔细拌合。发酵缸口盖上透气的竹箕,不能全密封,因为粮食在发酵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气体。
一天后,进入房间,便能闻到一股香醇的酒香。将耳朵贴近缸口,还能听见轻微的“咕嘟”声。酒液出现后,就可以密封酒缸口了。
一个多月后,糯米红酒酿成了。这时,用竹筛筛酒,那酒液红亮透彻,香气扑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糯米红酒是珍贵的补品。农忙时节,往酒里打个鸡蛋,蒸熟后,据说能大补元气。家里有待产妇女,也必会酿上几坛酒酿。待生产后,产妇的第一餐,往往是用酒酿、红糖、姜汁和鸡蛋煮成的酒酿蛋。此外,糯米酒还常被用作料酒,烧鱼烧肉时倒入少许,香味能飘到相邻几家。
经过近半年甚至一年的沉淀,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剩下的酒糟便被用来酿制高楼糟烧。
烧制糟烧的过程也颇有讲究。先在木制大盆中放入稻谷砻糠,再加入酿制糯米酒的酒糟。在烧制糟烧的大铁锅中加入溪水,将铁锅放到蒸笼上。接着,把拌好的砻糠酒糟加到蒸笼内,再放上蒸笼顶桶,并在顶桶中加满流动的冷水。
炉灶中的柴火烧旺后,大铁锅的水开始沸腾,蒸气缓缓上升,穿过稻谷砻糠和糯米酒糟的混合物,带着酒精向上蒸发。蒸腾的酒精升到顶桶后,遇到冷水迅速凝结,沿着边槽流出蒸笼外,通过软管流入酒埕中,便成了糟烧酒。糟烧酒同样需要时间的沉淀,才会变得越来越醇厚。清嘉庆《瑞安县志》记载:“邑烧酒绝佳,他邑虽善酿者,其色其味,终不及也。温人呼为瑞安烧。”这不仅是对家乡烧酒的赞誉,更是对父亲酿酒技艺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