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04版:云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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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岁月里的负重行者
■连永考

    在我的文字世界里,父亲的形象曾被零星勾勒,而母亲,这位在我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却长久地缺席于我的正式记述。曾经的我,因懒散与不上心,将这份记录的责任搁置,日子一久,竟觉得理所当然。直到如今,看着母亲衰老的模样——头发花白如霜,背部严重外突,那弯曲的脊背似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内心,歉疚与不安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家位于西门,前有飞云江滔滔流淌,后有西门河蜿蜒而过,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爷爷和父亲都成了与江河相伴的渔民。然而,家中人丁众多,父亲靠着渔业捕捞的那点微薄收入,难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就在这时,我的母亲,一位身形瘦弱的中年妇女,毅然决然地投身板车工的行列。这一干,便是许多年,至于何时停下,我竟已记不清了。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地处城乡结合部的西门热闹非凡,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百好乳品厂、木材厂、煤球厂、电焊机厂、化学厂,还有盐业公司、建材公司、物资公司等众多企业汇聚于此。少量货物的流转,大多需要用板车拉到东门码头,再经七铺塘河转运,吊桥头成了必经之路。哥哥曾回忆说,那长长的坡,每次拉车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爬上去。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从横山油库运油翻越横山岭的场景。母亲弯下腰,双手紧紧握住车把,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每迈出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似乎要将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到车轮之下。她的脸上写满了挣扎与坚毅,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哥哥们跟在车后,用他们稚嫩的身躯使劲推车,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坚定。好不容易到达坡顶,紧接着便是艰难的下坡路段。母亲依旧用力压着车把,我和哥哥们则在后面紧紧拉住车子,缓慢前行,生怕车速太快而失控。

    南门渡口的那段路,更是凶险万分。落潮时,坡度格外陡峭,母亲拉着板车只能走S线,小心翼翼地慢慢下坡。过渡轮时,还得将货物拉上岸,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危险与艰辛。还有到江边码头搬运从山区放排过来的竹子,母亲要将一根根沉重的竹子背到岸上,再装车捆绑,最后运到西门河边装船走水路。

    每当中午或晚上回到家,母亲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汗水从她憔悴的脸上不停地流淌,疲惫写满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可即便如此,她还要忙着做饭、洗衣,操持各种家务。有时,半夜还能看到她坐在白炽灯下,为家人缝缝补补。在其他空闲时间,母亲还得帮爷爷和父亲把捕捞到的鱼虾运到菜市场售卖。

    后来,哥哥们渐渐长大,有了足够的力气。他们放学途中,总会主动接过母亲手中的车把。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们对我疼爱有加,家务活儿都抢着干,更不会让我去碰拉板车这样的重活。这在无形之中,或多或少地分散了哥哥姐姐们的精力,影响了他们的学业。小时候的我,顽劣调皮,父亲常常告诫我要好好读书,否则就只能像隔壁昌游的爸爸一样去捡猪粪(那时的猪粪可以当作肥料卖钱)。母亲则总是尽量不让我插手家务活儿,只为给我创造更多的学习时间。就这样,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家人的庇护,上了更多的学。如今想来,对于哥哥姐姐们,我满心都是亏欠。

    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劳任怨地挥洒着汗水,透支着自己的身体。她将整个家庭扛在肩上,默默前行,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后来,她还陆续帮忙带大了孙子、孙女、外孙。岁月在我们成长的同时,也无情地侵蚀着母亲的容颜和身体。如今,母亲的身体大不如前,患有白内障的眼睛变得混浊不清,左背因脊椎侧弯而隆起的鼓包格外显眼。这明显是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落下的病根,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深深地刻在母亲的身上,也刻在了我的心里,时刻拷问着我的灵魂,让我痛苦不已。

    每次我轻抚母亲的后背,问她疼不疼时,母亲总是笑着回答:“不疼。”那笑容里,藏着的是对生活的坦然,对子女的爱。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曾经的板车工,一位被裹挟在时代洪流中的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她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勤劳,什么是务实,什么是坚韧,什么是隐忍。她的身影,如同故乡的江河,虽平凡却伟大,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心中永远的丰碑。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母亲从未有过任何抱怨,她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用她的双手为我们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可母亲却已不再年轻。我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有机会为她分担更多的辛苦,让她不再那么劳累。但时光无法回头,我所能做的,只有在今后的日子里,用更多的爱去陪伴她,去回报她为我们付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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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岁月里的负重行者
刺猬的告别
瑞安日报 云江潮 00004 母亲岁月里的负重行者 ■连永考 2025-5-10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