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芬

    在永嘉（现瓯海瞿溪）与瑞安（湖岭）交界处，蜿蜒着一条长约4.5公里、宽1.5米至2米的石岩屋古道（古称分水岭、枫树岭）。这条原始块石石阶路，沿途石崖奇绝，尤以石岩屋景观最为著称，谢灵运、孙衣言、孙锵鸣、王卓等文人墨客都曾为之挥毫著文。

    石岩屋，又名“仙人屋”“仙人岩”，是一个天然堆石洞，巨石突兀，形若巨型蘑菇，早在两晋时期就以“石室”闻名。巨石如巨舌般自山体探出，舌下形成一个高约2米，宽深均约八九米，面积70余平方米的扁形岩洞。洞内设有石桌石凳，可容数十人避雨休憩。

    清光绪《浙江全省舆图并水陆道里记》第五卷载：“仙人屋，自雄溪镇西行至此六里。”“九峯山东，自仙人屋南迤西行至此三里四分与瑞安县分界。”石岩屋古道，正贯穿雄溪、仙人屋、九峰山东。旧时，曾有人家常居此洞，售卖烟酒食品，故名“石岩屋”，古道也因此得名，曾为永瑞两地人员物资交流要道。现在它作为省一级古道，夏秋之际，旅游登山、赏枫的人络绎不绝，洞内也有售卖小吃冷饮。

    古道人文积淀深厚，不少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留下美文。山水诗派鼻祖谢灵运（385—433）,公元422年出任永嘉太守，在游分水岭古道时留下了五言诗《登石室饭僧诗》：

    迎旭凌绝崎，映泫归潋浦；

    钻燧断山木，掩岸谨石户；

    结架非丹薨，藉田资宿葬；

    同游息心客，暖然若可睹；

    清霄扬浮烟，空林响法鼓；

    忘怀狎鸥鲦，摄生驯咒虎；

    望岭眷灵鹫，延心念净土；

    若乘四等观，永拔三界苦。

    此诗意境深远，描绘了攀登高山、探访石室、与僧共餐的场景，抒发了诗人对自然美景的热爱，以及淡泊名利、追求简朴生活的态度，是石岩屋最早的文学印记。

    清代瑞安学者孙衣言（1815-1894）探访石屋岩，亦作五言诗《至瞿溪寻仙人岩》：

    放棹沿回溪，溪行忘纡曲。

    复遵沙岸平，遂造北山足。

    仄径穿脩榛，崖崿纷在瞩。

    锦石皴霞姿，匠巧出斧斵。

    亭亭仙人坛，松风书常肃。

    危构抗层云，开窗纳林麓。

    我来试凭阑，下瞰空潭绿。

    似闻羽人徒，白日走苍鹿。

    卢敖海上游，何年此栖宿。

    珠树秋未花，瑶果几时熟。

    洪崖非我期，隐者在薖轴。

    高咏左思篇，清风矫烟鹤。

    诗中生动记述了其寻访旅程，饱含对仙人岩奇景的赞叹，及对隐逸生活的向往。

    石岩屋内室正中下方立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有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瑞安学者孙锵鸣所撰的《分水城至瞿溪雄溪两路种树记》，并且附有诸山主乐助栽枫的名单。碑文部分字迹漫漶，所幸湖岭对坑村王氏族谱存录了一份清晰的文字。其文载：

    吾邑三十一都与永嘉之泰清乡，壤相接也。出分水城，自焰火山岭东北行，至瞿溪十有五里，皆重峦叠嶂，路险仄如羊肠，缘岩攀藤，不胜其苦。对川王翁挺升见而悯之，相度数载，思有以利行者。而山各有主，遂遍历而熟商焉，诸山主知其为义举也，皆许诺。於是险者夷之，低者培之，曲者直之，巉岩者铲而平之，遂成坦途，行旅称便。

    然未息阴之所，于翁之心未慊也。其自焰火山东南行，至雄溪十余里，虽旧有路，而道傍木亦濯濯如前，夏日酷烈，暑行多病渴者。王翁复以种树之议谋诸各山主，又诺之，并各施以枫栽逾二百本，于是分行布列，如栉如比。自今以后，葱慰成林，勿剪勿伐，负者载者，出此两途，咸得所庇而休息焉，其为功德岂有量哉！

    王翁介其叔桂亭以事来告，且乞文勒石以示后。余嘉翁等致力于为善，有加无已，而尤喜诸山主之皆能舍己利人，赞成其美也，于是乐为之书。

    此文详述了王挺升联合永瑞乡贤及诸山主，鸠工铲险、广植枫树（逾二百株）之善举，赞颂其筑坦途、荫行旅之功德。现存古枫约110株，历经百年风雨，棵棵虬劲。夏日浓荫蔽日，深秋则层林尽染，红枫古道蔚为奇观，成为石岩屋最动人的景致。

    石岩屋岩背平坦，其斜面朝古道处，民国廿七年（1938年），瑞安人王卓（1897-1951，浙江大学毕业，曾任军职）题写的“石喦屋”三字（“喦”音同岩，山崖、山洞的意思），字迹清晰，笔法遒劲，则为古道增添了近代文韵。

    千年古道，承载着谢灵运的山水情怀、孙氏兄弟的纪事咏怀、王卓的笔墨留痕，更铭记着乡贤筑路植枫的义举。其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与独特的自然人文景观，使其于2023年荣膺“浙江省一级古道”，石岩屋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由此愈显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