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工作的一个朋友在同乡群里发信息：“有谁从瑞安回杭州，给我带几个猪油盐饼，好吗？”她的一声呼唤，竟唤来好几个人的跟帖“我想带几个饭豆饼”“我想带糯米饼”……

    一时间群里激起一阵“回忆杀”：“瑞安的猪油盐饼最‘清味’，不油不腻、不咸不淡；两面金黄的薄薄一层焦皮，松口爽舌；几颗芝麻，点缀其间，隐隐香气……”“我最喜欢吃瑞安的‘饭豆饼’，圆圆的弹子一样，那红豆拌着粳米，咬一口，红豆的沙沙，粳米的润纯，那美味真在舌尖上跳舞……”在它乡，在异国，吃瑞安的米饼，不就是瑞安人对家乡的一点点念想吗。

    我也是喜欢吃米饼的人。

    大概六七岁时，我已经尝到米饼的好滋味，常常想吃而无所得，邻居家偶尔做米饼，我会徜徉于其家门口，有时也能分得半块米饼解解馋，可惜这样的机会很少，当时人们家里虽然米缸里有米，但是做米饼得用到糖，白糖是不可能有的，就连红糖也是计划票里抠出来的；再说，米磨成粉要么用石磨，要么到磨粉的地方加工，费时又费钱，所以，一般人家做米饼也是偶尔为之。

    我母亲出身大户人家，她从小不会干家务，让她用石磨磨粉做饼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又没有奶奶（她在我父亲两岁时就过世）可以帮衬做饼，又没有外婆（她在我母亲15岁时过世）家送米饼过来，因此我想吃到米饼是十分困难的，其实那时有几个人能吃到米饼啊！

    母亲讲的米饼故事，至今我想起来，犹如在昨：

    瑞安城里有户人家的老妇人在家里做饼解馋，米饼快熟的香气飘在空气中，隔壁夫妻闻到香气馋得口水直流，于是心生一计，夫妻装作吵架，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巨响，老妇人开门出来看情况，没想到这隔壁女的一边嚷着“你打我啊！你打我啊！”，一边从自家门里跑出来钻到老妇人家里去，直奔灶间，这隔壁男的举着扫帚追进去，这女的举起锅盖准备顶老公的扫帚，一开锅盖，满锅的米饼热气腾腾，这女的就说，哇，你家今天做饼啊，紧随而至要拉架的老妇人只好悻悻地说，你们也不要打架了，我给你们一个人一个饼吧。夫妻俩吃饼的心愿总算达成。

    母亲讲这个故事不止一次，有一次我就说，等哪天隔壁做饼，你也装作打我，操起扫帚追我，我就逃进隔壁家，拿起人家的锅盖，弄个米饼吃，怎样？母亲听得笑岔过去，说，“亏你想得出来。”接着又大笑不止。

    我常常在同学家看见，她们的外婆或乡下的亲戚，手里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糖色的饼和米色的饼，上面用布盖着。进门来，撩起布露出米饼的一角，说，今天做了米饼给你们家送来。我这时很识相，赶紧起身回家，免得有蹭饼的嫌疑。那时我这些同学家往往都有十来口人，爷爷奶奶、父母、兄弟姐妹六七个，一篮子的饼，平均每人两个都不到，还会轮到我吃吗。

    我知道：那个糖色的米饼是红糖的硬米饼，就是平时我们邻居做的最简单款：早米磨成粉加上一点红糖，用菜油煎熟。后来糖票多起来了，有些人家就在这饼里放盐腌过的肥肉条和一撮红糖，再煎熟，的确比那个单纯红糖搅拌的好吃得多。

    我知道：那米色的是糯米饼，做这糯米饼程序繁多：先到菜场小弄或角落里，慢慢靠近那几个拿着布袋，布袋一角露出糯米、半蹲着的农民，向他们称几斤糯米，那暗戳戳的样子像特务接头；回家用水浸泡一天一夜，第二天拿出来在石磨上磨，磨时需两人，一人往石磨的口子里一勺添米一勺添水，另一个人摇着石磨的柄打圈子摇磨，磨出来的米浆顺着石磨尖嘴口，流进扎在尖嘴口的布袋里，等这布袋里米浆隔天半干了，才可以拿出来做饼。

    糯米饼的馅有五花肉、食品厂的香干、农家的咸菜，富裕一点的人家还放了海产品丁香，把这些馅儿切成丁、末，放锅里用猪油炒过，再包进饼里，放锅里用猪油煎熟。做这糯米饼，包饼、油煎及掌握火候都是技术活，若哪一项没有做好，糯米饼就容易“破肚”或者夹生，那样的饼就不好吃了。糯米饼一般人家吃不起：米贵、馅贵。我自小到大，也只吃过那么几次，咬上一口刚出锅的饼，糯米的软糯、瘦肉的质感、香干的香软、咸菜的回味，再舌头一转，尝到丁香鲜味，只在嘴巴里轮转，不知嚼了多少圈，才舍得吞下。

    相对糯米饼，对我而言，还是硬米糖饼比较容易实现。

    15岁时，隔壁搬来一户人家，他家老婆婆会做饼，我就让母亲给她米粉、糖、半碗菜油，让她做些饼给我吃。

    也许有人会问，为何不到店里买呢？一个“饭豆饼”2分钱，一个红糖硬米饼3分钱，一个糯米饼5分钱……一般家庭，谁买得起？

    如今手里磨粉的、籴糯米的、买馅儿的钱都有了，只是谁愿意这么费劲地做饼呢？

    虽然店里也有米饼卖，可那不是我心中的米饼。

    怀念那时的瑞安的米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