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是开门七件事中一种神奇的调料,与另一种神奇的饮料却没资格跻身“七件事”行列的酒,渊源甚深。醋与酒两字在《说文解字》中被列入“酉”部。《说文通训定声》:“酉即酒,像酿器形,中有实。《说文》酉部六十七文皆从酒也。”意谓酉是酒的初文,音同。酉训(解释)为就(酿成为醪醴)。后来酉被借去作十二地支之一,用做表时间了,便另造一个加水边的酒字来代。
古人认为酒的最初制造者是夏代的仪狄,《战国策·魏策》:“昔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于是禹便疏远仪狄。也有人说,黄帝时宰人杜康善造酒,故酒又名杜康(曹操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又有人说,杜康即禹的后裔夏君少康。还有人说杜康是周代人,由于杜康生活年代有争议,他与仪狄孰先孰后便成为历史悬案。
醋呢?有个“杜康造酒,儿造醋”的传说:杜康的儿子黑塔率族人移居今镇江一带酿酒,把留下的酒糟放在缸里用江水浸泡,每天翻缸一次,到第21天的酉时,缸内便香气外溢,尝之,味酸带甜,便以酉字边加二十一日作“醋”字来命名。编这个传说者,大概没查过“醋”字的来历。
醋字,酉为形,昔为声。“昔”字甲骨、金文均写作两排横波浪线下加日,隶书作两排并列的两个人下加日,后来简化为廿一加日。说醋造了21日酉时成醋,似乎学拆字先生的腔调。又说杜康的儿子在镇江制醋,难免有替镇江醋打广告之嫌。不知山西有否替山西醋打的广告?又,《说文》说醋本作酢字,且同音。酬酢一词中,主向客敬酒称酬或献,客向主敬酒称酢或报。醋又名醯(音析)。这样说来,醋与酒又多了一层瓜葛。
醋与酒主要区别在于滋味和功用。酒是含乙醇的饮料,喝了令人兴奋,也可治病,但狂饮则伤身,还会如夏禹所先说的会亡国。禹后裔桀和汤后裔纣的亡国,酒是逃脱不了干系的,“酒池肉林”就是佐证。醋是含醋酸的调料,面条或饺子等食品煮熟后加点醋可去膻,快熟而又调味。鱼鲜为主的菜肴,加醋可去腥、杀菌、调味;温州人吃醉蟹、花蛤、鱼生、虾虮等海味总不忘加醋。与酒不同,历史罕见吃醋亡国的故事。
古今中外的文人骚客们对酒都钟情有加,却很少有人对醋加以宣传。其实,性情中人的“醋意”有谁能写得出来?传说唐太宗为了压制那位敢于反对给宰相房玄龄赐妾的女强人房夫人,令她在喝御赐毒酒与同意丈夫纳妾两者中任择其一,而她竟挑选前者。谁知房夫人毅然喝的“毒酒”却是醋,满腹酸溜溜的对丈夫爱情“霸占”的酸楚心态,最妥帖不过了!堪与世上所有文人墨客们喝几斗酒后写的大量诗啊、词啊、曲啊相媲美!这就是“醋意”魅力之所在。元好问说得好,“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个“生死”就是“毒酒”,是醋意!
聪明的温州人,也用真人真事写过“醋意”的故事,手段与事实相得益彰。请看清嘉庆《瑞安县志·人物》中两个明代平民的小传,一人是居双桥里(今塘下双桥村)的虞原璩:“郡守何文渊时乘小舟诣之,相与辩难经史、商榷时务、各极欢去。一日与谈至夜,村落乏酒,何曰:“醯可代也?璩逐出新醯,侑以蔬韭,对酌议论。时人谓之‘醋交。’”另一人是居鸣珂里(今莘塍街道下村)的季德基:“何(文渊)入为侍郎,尝语人曰;‘吾守温得瑞安隐君子如季先生德基、虞先生原璩,吾造其庐,商榷政事之余,或出粟饭鱼羮,未尝不饱。’”以上两则引文告诉我们,官员与平民之间的交往,没有上倨下卑,没有客套,没有奉承拍马,没有拉关系,而是平等相待,敞开胸怀,交换政事。平民普通饭菜,无不饱餐,村落乏酒,却以醋代之。醋入腹中,不是“化作相思泪”,不是酸楚的滋味,而是真率、快慰的友情。另有史料说,何文渊任满离温时写的留别诗中有:“行囊不载温州物,惟有民情满腹中。”我们对于旧志对旧官员的记载,且不必计较有多少人为的渲染,但身为国家主人的人民和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官员,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征途中,不也可悟出温州的吃醋故事中的另一番“醋意”,仍值得后人继续予以光大发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