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代沟

    ■彭小青

    女儿每次考试后拿着语文试卷回家，总发现她对阅读的不深入和不细致。再看所选文章，皆出自名家之手。也难怪，她不会读懂那个决心要在有生之年用尽自己全部爱和憎的巴金老人，更不会读懂那个在艰苦的撒哈拉沙漠依然幸福的女人——三毛。

    陪她做几次语文试卷上的阅读题，读文章，各自思索，交流两种感悟。每次，她的感悟瞬间诞生，像一汪流水迅速，立可见底的，浅浅的溪水。十四岁的少女，享受父母的呵护，成长经历还很简单，内心是一张白纸。而我的感悟总是不断深入，全面，细致，颇费周折。

    每次交流后，她在纸上补充进我的思想后，并不领情，反而一脸抗议：“妈妈，你和我做阅读题，简直浪费我的时间，你这样研究透彻，我哪有时间做其他几门功课呢？”她义正辞严，说得多了，也细想，我参与，她夜夜得迟睡，连累次日学习，只好悻悻然退出。

    于是又生想法，陪她阅读，每天一篇名家散文，日积月累，定有感悟。却不曾料更是一件艰苦卓绝的事，单是搬动在她心里有权威的爹，共同说服，让她点头应承下来，就差点让我知难而退。以后，你在这头快乐地叫：“简宁，阅读时间到！”她在那头磨磨蹭蹭，或装作自己没听到。三番五次地催，才极不情愿地露脸。到跟前，拿过书，随意翻翻，每次挑选篇幅最短的，急急地读。一读完，书往上一抛，如释重负。转身，急急地跑，生怕跑慢一步，被你揪住。

    留下一个你，还在原地，意犹未尽。

    一天，读林海音《换洋取灯儿》，她照例急急读完，照例如释重负。这回，我喝住了她，她踏出去的前脚只得慢慢收回来。

    “再读一次！”

    “妈，我都记住了！”她苦着脸转回头。

    “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她鸡啄米似的。

    “好，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回答出来，不用读，便可以走，若回答不出，再读五次！”

    “问吧，问吧！”她抑制不住的快乐，因为有机会可以不用读。

    “‘今天清室没有了’，是何意？”

    “就是说钞票没有了！”

    我忍不住笑，她看着我，笑什么？一脸费解。我佯装低头看书，强忍了笑意，再问。

    “‘一切荣华优渥的日子都像梦一样永远永远地去了’，又是何意？”

    “这个我懂！”她一脸得意，“就是说这个老妇人以前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现在没啦，穷啦！”

    “榧子儿是什么东西呢？”

    “这个么，是一种植物的实质，砸碎了，浸在水里，流出黏液，可以梳头用，相当于今天的‘喷胶水’。”她忽然眼睛一亮，盯着我，顿有所悟地大叫，“妈，这个，你懂的！”

    “换洋取灯儿的，有一个人，命运特别的好，是谁？”

    “四大名旦尚小云的母亲，文章中写，说有很多人见识了这位老妇人的死后哀荣。”

    “那‘洋取灯儿’是什么意思？”

    “羊肉串儿。”她头也不抬的。

    “红头儿，盒外贴着砂纸，一擦就迸出火星的，是羊肉串儿？”我一脸诧异。

    “那是烤羊肉串了，还有火星！”她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啼笑皆非。

    “那是火柴，知道吗？火柴！”

    “妈！”她大叫，“她跟我生活年代不同，我可没见过火柴，那是一种什么东东？”

    我便无语。

    “妈，还有问题吗？”她似乎对那“东东”还不想深究。

    我说：“我对你无话可说？你还想说什么？”

    她说：“我也对你无话可说。”忽然，她又突然想起来，“有话可说，有话可说，妈，明天我想再买双鞋！”

    这孩子怎么不爱阅读，说到阅读，一脸苦状，丝毫没有体会到阅读的快乐！但虽然勉强，也总算是读了，哪怕囫囵，哪怕吞枣。暗自里一丝儿庆幸，只要她肯读，只要坚持，就有积累，总有熏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