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粉

    童年的味道

    ■金春妙

    记忆中的柳市新市街，一条不长的街，周围被烟火气息包围着，每个摊位都热气腾腾在做炒粉。

    掌勺的胖子光着膀子，一手持长筷，一手拿铲子。他用本地猪肉熬出油，放入烫熟粉干，然后不停地将粉干夹起三四十厘米高，又抖落开，目的使粉干根根独立，不粘在一起。在“抖”的过程中，不时洒上料酒和佐料，佐料有瘦肉、豆芽、卷心菜、葱花等。胖子掂着墨黑大锅，锅底的火苗如同调皮的小孩倏忽窜出，不时舔着油锅里的粉干。胖子用锅盖一盖，锅里的嗞嗞声顿时轻了下去。

    装盘，上桌，那盘炒粉真好看，细细的粉干混杂着青的菜叶、白的豆芽，色香味俱全。我坐在弟弟对面，看他狼吞虎咽地吃，我不断咽着口水。

    才一会儿工夫，盘子里的炒粉少了一半。我咽了咽口水说：“弟，吃饱了吗？给姐剩点？”

    “还没吃饱呢，你等着。”弟弟嘴里塞满粉干，含糊着说。我叹了口气，目光重新飘向了胖子。

    胖子又翻炒了一锅，铲子和长筷左右开弓，在锅里不断搅拌着，抖开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粉干，香气浓烈扑鼻。

    弟弟风卷残云，没给我留一丁点儿。我拉起弟弟往回走，一步三回头，看着胖子把炒好的粉干装在一个大盘子里。什么时候能大快朵颐呢？

    这个愿望很快要实现了。那天，父母接了一个大订单，因为出货时间紧，请来在柳市经商的亲戚帮忙，我也帮父母装袋子。从白天干到日落，从日落干到深夜，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许是被“夜宵吃新市街的炒粉”这句话支撑着，我的手一直飞快地干活。然而，到底是孩子，熬不了夜。等到母亲把炒粉买回来时，我已躺在一堆产品中呼呼大睡。耳边回响着父母招待众人吃炒粉的声音，我试图醒过来，终究没能撑开合上的眼皮。那一夜，我错过了渴盼已久的炒粉。

    越是吃不到越是渴念得厉害。肚里馋虫每日翻卷着，让我对炒粉的想念更加强烈。我一天天数着妈妈给的钢镚儿，离一碗炒粉的钱还很远。本来我和弟弟每个下午的娱乐时间是下象棋，赌注就是那些积攒起来的5分钢镚，但是在下棋方面，我没有多少胜算。于是，我千方百计哄弟弟改下棋为打牌。很快，弟弟积攒起来的零花钱都被我赢了过来。

    我终于凑够一碗炒粉的钱。吃过晚饭，我和Z姐迫不及待一起去了胖子的炒粉摊，打包了一碗炒粉。我们慌张得忘了拿筷子，一路只好用手抓着吃，狼吞虎咽中迎面撞上邻家男孩竟浑然不觉。

    “喔，你们两个偷吃？”

    我惊愕不已，如果让母亲知道我使诈，骗了弟弟的钱偷吃炒粉，非被骂死不可。我央求男孩不要告诉我父母。男孩说：“如果你分一半炒粉给我，我可以考虑。”

    我只好拱手相让，男孩接过还剩一大半的炒粉，不屑地说：“你们真是老土，炒粉不再是干吃了，要配一碗紫菜汤才享受呢。”

    啊？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羞愧。

    我开始新一轮漫长的攒钱过程。临开学时，终于如愿以偿坐在胖子的炒粉摊，豪气地吼一声：“老板，一盘炒粉，加一碗紫菜汤。”

    那是吃得最满足的一次，当喝完最后一滴紫菜汤，我暗暗叹服男孩真会享受，炒粉和紫菜汤果然绝配。只是付钱时那个肉疼：一盘炒粉才1元，而紫菜汤却要5毛，是半盘炒粉的价钱啊！

    ……

    经世以后，阅历逐深，遍尝人生百味，“酒干倘卖无”是怀乡味道；“想念你白色袜子”是爱情味道；而炒粉，却是记忆深处飘出的童年味道……

    如今生活节奏加快，还有多少人愿意付出大把时间等待，等待一盘烟火气十足的炒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