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记
■翁德汉
山区房子,建在泥土之上。条件好的人家,泥土是石头的粘合剂;一般人家,房子是泥土垒的。我家前面有一个由矮墙围着的比别人家都小的道坦,在矮墙一侧,弄出一小排地出来,那是我的自留地。这块自留地,专产一种叫“红娘”的小果子。
上世纪80年代的山区,我们小朋友根本没有零食这个概念,如果能有个橘子吃,已经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了。要知道,偷摘橘子,是要被罚放电影的。当我们看到一个小伙伴左手拿着一个“红娘”,右手手指头粘着鲜红色的瓤,在嘴里炫耀式的吮着。这个对我们而言,是非常受刺激的。于是,讨来种子,自己种。
我家房子前面,本来还有一块大的瓜果地,但那是种植丝瓜、蒲瓜、荷菜等蔬菜的,以补充家庭一日三餐之用。因此,没有我的“红娘”容身之地。在大人要将丝瓜之类的种子埋土里让其发芽之际,我也将“红娘”的种子埋进去。一天天,一片叶,两片叶。等植株足够强大了,大人会提醒我,该移植了。将其挖出,种植在已经挖好坑的矮墙下。刚种下的那几天,植株变化不大,但是两三天后,就会快速长高,等到立不住时,我找来小木棍固定好,让其绕着木棍往上爬。快要爬到木棍顶端了,我搭了个小排架,“红娘”可以随意地在小排架上来回生长。如果头钻出排架外,稍微引导,就会走上正轨的路。
我们小朋友对花毫无兴趣,尽管开花是为了结果。我们只在果子生出来了,才会感到兴奋。我那“红娘”的排架上,除了开花,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我都能发现。比如一只虫子来了,那么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被我一脚踩扁;比如一个小果出现了,我会在心里给它编上号,然后等待其慢慢长大。编号越来越大,我的排架子上布满了我的劳动成果。小“红娘”刚刚长出来的时候,是绿色的,呈纺锤形。小小的,我不敢摸,怕一摸就坏了,但是明显能看出瘤状凸起。随着时间流逝,“红娘”的颜色从纯绿,变成淡绿色。快要成熟时,“红娘”身上部分位置开始红了,逐步蔓延到全身,红透了的时候,就是收获的时候。从第一个果子开始,后面会陆续有果子可摘,我在小朋友面前也飘飘然起来。当然,有的果子在成长过程中也会长蔫掉,虽然也红了,但是我们知道,这个是绝对不能吃的,早早摘下来扔掉。
成熟的“红娘”全身通红,让人垂涎欲滴。捏着“红娘”,稍微用力,皮就裂成一爿一爿的,里面是鲜红色的肉和籽。吃“红娘”,就是吃包围着籽的那一层肉,拿一粒,放在嘴里,舌头转几下,天然甜的味道顺着咽喉下滑,只留一颗籽。这籽和其他各种作物的籽区别很明显,看上去有棱有角的,呈古铜色,表面还有纹路。虽然肉好吃,但是皮很苦,用指甲抠破皮,渗出一点汁水,在口里抿一下,那苦味让人瞬间“堕入地狱”。
就算成年后,我一直认为“红娘”就是苦瓜。某一天吃到一道苦瓜做的菜,我才知道,“红娘”虽然是苦瓜属,跟我们平时常见的苦瓜长得有点像,特别是在它还没成熟的时候,我们难以分辨,但是只要一成熟,两者完全不同了。“红娘”这个名字,是温州、台州一带特有的,因为它成熟之后整个“脸”都会变成橙黄色,甚至红色,籽就会变成红色,样子非常可爱。它的学名叫金铃子,俗称赖葡萄,也有叫黄金瓜、金赖瓜、红娘瓜的,算是一种水果。之所以叫赖葡萄,大概是因为好养活,表面坑坑洼洼的,像麻子脸。
有一天走亲戚,在他家桌子上发现一瓶酒。家里有酒不奇怪,奇怪的是酒里泡着一个大“红娘”,这让我目瞪口呆了,也百思不得解:这么大的“红娘”,是怎么通过小口子塞到玻璃瓶里的?亲戚向我解释了半天,说在“红娘”还小的时候,放到瓶子里慢慢长大。回到家,我在自己的自留地里找出一个刚长出不久的小“红娘”,将一个玻璃瓶套上去,用绳子绑在排架上。等“红娘”成熟了,就成了瓶中物了。它之所以被泡酒,是因为能清肝火、泄郁热、行气止痛,且可以多泡几次。
隔壁邻居一伙伴也学我的样子,把“红娘”养瓶子里,看其慢慢长大,整天手舞足蹈的。等“红娘”成熟采摘后,望着苍翠欲滴的果子,实在经不起诱惑,打破玻璃瓶,将其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