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好看的样子

    ——《绿皮书》的舒适节点

    ■张秀玲

    看过这电影的，几乎异口同声脸带微笑啧啧称道，好看，真是好看。我也是，颔首道，很好看，好看得想占为己有，不愿跟人分享。

    近几年一旦有点空隙，我就常逛电影院，虽也遇到几部口碑不错的电影，但看得要么哀伤唏嘘，要么提心吊胆，要么迷惑费解，总有些一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但是这部电影不是这样，开演不到几分钟，我就一见钟情。闺蜜迟到几分钟，当时我就急着催她，等她到了，就断言，这电影太好看了。

    “好看”一词极其笼统，但也听出我们的由衷喜欢。说是“好看”，是极尽漂亮词汇之能事也无法表达出来的替代词，就像邂逅心目中的人便纵有万种风情也变得支支吾吾，最后幽幽说了一句你好。

    好看的电影犹如一本好书或者一堂好课，标准很多，但电影又不同于书或者课堂，它的娱乐性是首要的，当然也有思想内涵，若寓教于乐会吸引更多观众。所以，从观众角度，好看的电影是童叟无欺，老幼皆宜，谁都看得很舒适。

    看得舒服，意味着电影的舒适节点要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管是结构形式或者文化内涵还是摄影技巧。这部电影讲的是很有意义的故事，是个大故事，不是街坊小事也不是梦幻传奇。种族歧视本是世界性也是历史性的话题，虽历经100多年，明显破冰了，但当时情形还是人人都喜欢探究的。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是关于种族歧视的一种呐喊；但这电影呢，是关于它的一种克制内敛的叙事，陈述的是一个个案，缓缓流淌出的是人性的话题。

    主人公托尼是个混混的白人，也是个严重的种族歧视者，故事开头，就把家里两位黑人工人喝过的茶杯扔到垃圾桶。故事另一个主人公是黑人谢利，有文化有修养的钢琴家，托尼只是为了经济，不得不接受这份司机工作。带着偏见的人一路南下，摩擦不断，矛盾迭出，分歧毕露，如吃炸鸡、玩牌、偷石头。但渐渐地，托尼被谢利精湛的钢琴技艺所吸引继而由衷佩服，而博士的那一套做人要尊严的理论也渐渐说服了他，而指导他写信让他不得不佩服谢利的绅士文化，特别是觉察出谢利还是肯尼迪的座上客，对谢利不由得不刮目相看，最后得知谢利放弃纽约高价的演出费而南下就是为了推进种族的消除，那刻，曾经的成见固有的肤色分野随之被敬佩取代。圣诞夜，虽然家人团聚了但还是因为谢利突然缺席而落寞寡欢。而谢利呢，起先觉得托尼粗鲁冲动，但渐渐发现这人实诚，做事负责，最主要有“解决事情”能力，很讲义气，渐渐地，也接纳了这位文盲，到最后自己亲自驾车把他准时送到家中。一路上，双方适应了双方的棱角，学会了包容，于是一切如春天来临那般万物复苏。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由起先的格格不入，摩擦不少，随着演出结束，两个人竟然握手言欢，就像古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切都融合了，这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给观众最好的抚慰吗？

    而这个故事本身带有纪录片性质，故事大部分真实的。编剧是主人公托尼儿子，很多细节，当时儿子就不断向父亲求证过的，而谢利也认可这事实，只是表示要等他去世后才可以公之于众。编剧不是一流的，导演也不是闻名遐迩的，影片也没有做足广告的，但却捕获很多评委的好评，成为2019年奥斯卡最佳影片。这恰契合了人的本性，人是喜欢猎奇的，真实是最毒的诱惑，犹如村中饭后大家闲坐在榕树下，一个人讲述隔壁老王祖宗的奇人奇事，估计人人洗耳恭听。

    如果仅是意义深远，很多观众还是不买账，还要看怎样讲故事。电影遵循传统叙事方式，线索分明，循序渐进。两个主人公一路南下，一路上发生了很多摩擦和插曲，就像一棵树自然长出很多树叶，一切井然有序，观众不会看得费力伤脑。而当下电影追求碎片化的镜头组合，虽然新颖，但看得颇为吃力。

    这是一部喜剧片。每个矛盾就是一个笑点，矛盾和笑点犹如孪生姐妹，总是联袂上场。轻，是对生活中无法躲避的沉重表现出来的一种苦涩的认可。也许，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所揭示的关于生活的态度能让我们理解这部电影的这种“减少沉重”的努力。一路南下，冲突环生，不管什么矛盾，但矛盾解决时不是取决于拳脚相向，而是机制的言语，两个人的组合就如相声那样，一个抖包袱，一个捧哏，总让人发出会心一笑。很多喜剧片，总是依赖庸俗段子，抑或滑稽动作，即使发笑，大体是那种笑过之后继而鄙视其低俗。而这电影的笑点，各种矛盾总是交给语言去交锋之后戛然而止，温暖了一个一个的矛盾，让人哈哈大笑之余还会回味几分钟。写信是最精彩的桥段。一个大老粗，还是因为打电话太贵而被迫以写信形式将自己情形告知远方的妻子，显然，这样的信就是流水账。但博士的一段话的指导，优雅又文艺，不用说观众喜欢听，就是托尼的家人都翘首等候回信呢，还称之为莎士比亚，甚至说是遗传，这可爱的一家把喜剧氛围推向高潮，观众自然忍俊不禁。

    好看的电影，或许就是这样子，犹如疲惫之后去接收了全身按摩，全身舒服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