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旧事
■林祝兴
下午路过某小学门口,正遇学校放学,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学生鱼贯而出。见此情景,脑海里随之浮现出儿时入学启蒙的镜头。掐指一算,入学启蒙至今刚好50年了。半个世纪的岁月可谓漫长,却不知不觉就溜了过去,时光流逝之快令人不胜唏嘘。
我的入学启蒙是名副其实的启“蒙”,入学前几乎是一张白纸。回想自己启蒙前到底已掌握了哪些“知识”,仅能想起两样东西:一是数数,能从1数到100,父亲教的;二是会背“廿四节候”:“正月立春雨水,二月惊蛰春分……十二月小寒大寒。”祖父教的。
记得入学第一天,是正月中下旬光景(彼时的新学年从春季开始)。此前老师们已上门登记并收取了1元5角学杂费。那天一早,父母将我委托给邻家男孩冷双,由他带我去学校。冷双大我两岁,新学期读三年级。学校位于村子东北角,距我家不到一公里,系由供奉“许爷”的旧庙宇改造而成。砖木结构的老旧平房,前后两进,坐北朝南,大门进去是前厅,后进是正殿,与东西厢房围成一个颇大的内院。柱子和板壁上用油漆写着标语,都是红底黄字。前厅、正殿的两侧和东西厢房是教室,一年级新生教室在正殿东侧边间。
全班集合完毕,排定座位,班主任董老师(兼语文老师)下发了语文、算术各一本新书及其作业本。课本及作业本封面上已用红字写上我的名字,记得“兴”字的最后一捺特别长。我的双人课桌已破旧不堪,桌面因风化而纹路凸起。令人欣慰的是,长条凳子还是八成新的,且凳板比别人的宽,坐起来蛮舒适的。
次日正式上课。课前,后排一位留过级的同学指着我的凳子小声说,你这凳子是“棺材凳”,是棺材板做的。我不信,他翻过凳子指着凳板背面的黑色油漆说,你看看吧。一看,真的是棺材颜色!顿时有毛骨悚然之感。同学们也纷纷翻过凳子看,有少量是相同颜色。有人说这是装过死人的棺材板,也有人说是空棺材拆了做凳子。
不管是否装过死人,坐在“棺材凳”上听课,仿佛正在与死人零距离接触,心里瘆得慌,听课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下午放学回家,抄写第一课5个生字,第三个字“席”笔画最多,我不知笔顺,总是写不好,有点着急。父亲见状,剥开一个烟盒,拿过铅笔,在烟盒纸背面一笔一划做示范,反复多次,我才学会。
祖父也很关心我的启蒙学习,从对门走来问这问那,翻阅课本。他说自己儿时也读过半年书,第一课只有一个“人”字,第二课也才两个字;现在的课本第一课就有5个生字,比早年难一些。对于祖父所说的第一课只有一个字,我将信将疑,一直记在心里。直至2017年2月,我特地网购了一套民国初年小学“新国文”教材复制本,翻开第一册,第一课真的就是一个字:人;第二课:手、足;第三课:刀、尺;第四课:狗、牛、羊……才算证实了他的说法。
坐“棺材凳”的日子还算平安无恙,没沾上什么晦气,心理上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了。读书的时光虽然平淡无奇,但留下的难忘记忆还有不少;除了学唱红歌、高呼口号、参加游行等热闹场面外,还有一些触及幼小心灵的深刻记忆,有暖色的,也有冷色的。
先说暖色的。记忆中,董老师教学认真细致。教拼音时,有的同学翘舌音总是学不好,她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做示范,甚至课后为个别同学开小灶。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某天,董老师上门送成绩单兼家访,在我父母面前表扬我,说我静定,有悟性,一定要好好让我读书。这也许是在艰难岁月里父母坚持让我读书的动力之一。
再说冷色的,是董老师与学生家长吵架的事。一位五年级学生,针对董老师身材矮小的“缺陷”,为其起了个难听的绰号,并当众喊叫。董老师气不过,下午放学后,带上我们几位班干部上门告状,结果被这位五年级学生的母亲骂出门来。董老师带着我们匆忙撤退,过了桥,在河对岸停下,隔河回骂了几句,然后气冲冲回校。我们这些小屁孩敢怒不敢言,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各自悻悻然回家。
董老师仅教了我们一个学期就调走了。一年级下学期开学后就没见到她。我猜想,她的调走也许与那次吵架有关吧?此后40多年,我一直惦记着这位启蒙老师。2011年春,经多方打听终于与她取得了联系,得知她一直在乡镇小学从教,退休后进城居住。我召集了十来位同学,与董老师来了一次相隔40多年的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