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枣树
■郑海斌
父亲有个习惯,每搬一次家他便会在门前或者门后的空地里种上一棵枣树。父亲其实并不喜欢吃枣,但他对种枣树有着脱不了的情结。
父亲的第一棵枣树是60年前他从小商贩那里要来种在 “红楼”小院门台前的。父亲说小树苗刚种上时,枝干纤细羸弱,就像一根细细的树枝。但从我记事起,这棵枣树早已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树干也已是一成年人腰身粗壮了。
这棵枣树是几代人的记忆,更是我童年时美好的回忆。
记得儿时,快到初秋时节,父亲便会带着我去“红楼”小院里打枣子吃。每当沿着土灰的泥路上走向“红楼”小院时,这棵被枣子压弯树枝的大枣树就能远远地映入我们的眼帘中。那一串串绿油油、沉甸甸的枣子躲在细小的枣叶丛中,从高高的树枝上成群结对地坠下,总是能勾起路人伸手去采摘的冲动。那时,奶奶腿脚还未像现在这样不便,只要有路人经过大枣树,奶奶总是客客气气地招呼着路人自己摘几个解解馋。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难得的水果总是能吸引方圆几十里的人前来驻足,“红楼”小院也在这个时节里变得更加热闹,院里的几位老太太自然不必说,各自端把小竹椅坐在小院里,对着枣树坐成一圈,笑语盈盈地家长里短地闲聊着,人手一把大蒲扇轻轻地摇啊摇,摇走了蚊虫,更摇走了还带着些暑气的风。
每当我跟父亲来到小院,奶奶便会忙着招呼我坐下,对我嘘寒问暖,边说边伸手去拿靠在墙角边的大竹杆,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到枣树下,对着树枝上的一串串枣子一顿乱敲。“哗啦,哗啦”,随着竹杆敲打声和枣子不断落地的声音,立马就能吸引来邻家的一些小孩。他们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围在枣树下,手里拿着,兜里装着,边捡边吃小跑着回家,他们要把捡到的枣子放家里后再来捡嘞!这时小院周围都沸腾起来,一些年轻人听到声响后,也探出了头,来到枣树下,随手从地上捡起几颗枣子擦了擦就往嘴里送,边吃边说着枣子好吃一类的话。等到小孩们捡完了地上的枣了,父亲便会亲自爬上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袋子一颗颗地往里装,而我则仰着头,等着树上的父亲给我扔下他专门给我挑的大枣子。
上世纪90年代初,这棵老枣树不仅年年焕发着生机,更是将根脉延伸到了小路的另一端。
当时道路改造,老枣树前拓宽了一米改成了溪石路,老枣树的根也随之分成了三截,分别埋在了石溪路的对面。如今20多年过去了,原先只是根茎抽出来的两棵嫩绿的小树苗,也已是碗口般粗壮了,在每个中秋时节总与老枣树一起,相呼应着将累累硕果呈现在大家面前,点缀着“红楼”土灰色的老院子。
“红楼”小院也早已物是人非,许多年前围坐在这棵老枣树边闲聊的老人们早已不在了,唯独剩下腿脚不便的奶奶和从山上搬下来的几位老人。老枣树依然年年不停地结着果子,虽然它再也无法吸引来往路人驻足采摘,再也无法使冷清的小院恢复往日的热闹,但它成了“红楼”小院周围一带地名的代名词。倘若你向湖岭的年轻人提起“红楼”小院的位置时,或许知之甚少,但只要提起那棵老枣树,大家便会恍然大悟。
前些年,有几名树商要高价购买这棵老枣树,却被奶奶一口回绝了。我想,奶奶回绝的不是这棵树的买卖,而是她不希望这棵承载几代人记忆的枣树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