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玲

    又是一年荷花季。家乡河网纵横丰富，荷花随处可见，犹如邻家姑娘。它从小长在家旁的河边或者小池塘里，也一直长在课文里。只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嘴里流畅滑过莲动下渔舟时，在塘河边破旧教室里大声吟诵花之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时，压根不知莲花就是荷花，更不知它别名叫芙蓉或菡萏。恍然大悟时，已到哪个少女不怀春时，当一声莲叶何田田，会望着家门口的小河出神；无缘的你呀，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兴之所至摘抄在自己秘密本子里。当了老师后，《荷塘月色》是高中必读课文，每届接触一回，常读常新，多次把玩咂摸，荷花俨如老朋友。

    去年仲夏，当闺蜜做云南旅游攻略时，其中一处是普者黑，地名很陌生，我本能问一句，看什么景点。看荷花！我哑然失笑。闺蜜说，那里荷花万亩盛放，就如桐浦的油菜花，圣井山的杜鹃花，去见识那个气势哦。

    如闺蜜所料，当荷花长在普者黑，赐予一种新的对视，逐次周全了我们对荷花的认知。

    普者黑，彝族语，意思是“盛满鱼虾的湖泊”，是中国独一无二的喀斯特山水田园，有着桂林山水的孤峰幽洞清流，也有江南山水的小桥流水人家。相传当年阿诗玛逃亡后发现了这个秘境，当机立断生活在这里。普者黑凭着这得天独厚生态资源，广种荷花。据《丘北州志》记载，荷花种植历史可以追溯到清代。当初是为农业生产，近几年，由于综艺《爸爸去哪儿》和影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到此拍摄取景，普者黑的荷花名声大噪，推动了旅游业的发展。

    一个人走得快，一群人走得远，人物同理。家旁边的荷花零零碎碎，势单力薄，所以孤掌难鸣，大多孤芳自赏。而普者黑的夏天，茂盛荷花填满了所有湖泊，孤峰则是错落有致坐落河流中。据说普者黑拥有4万亩的野生荷花，品种繁多，如果运气好，还会邂逅十分罕见的“红莲沉醉白莲酣”的并蒂莲呢。每一处风景，蓝天，湖水，孤峰，荷花，游客，相映成趣，天地茂悦，圆圆满满。我们住的仙人洞村，村庄很小，犹如粽子馅料，被四周荷花严严实实裹在其中。

    蒲草塘到青龙山的湖面，是荷花的主舞台，碧波万顷，接天莲叶，铺天盖地，让人招架不住。荷花，远观看气势，亵玩品情致。沿路看够了气势，我们便坐了柳叶小舟，入荷花深处，体验了梁元帝《采莲赋》“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这真是有趣的事。小舟徐进，荷花就如酒店门口迎宾女子，看我们过来，芙蓉向脸，纷纷两边躲闪。有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更多的是长着宽大叶子的，像亭亭的舞女的裙。白色、粉色莲花争奇斗艳，有袅娜开着，有含苞欲放，微风吹过，摇曳生姿。眼前有景道不得，邦彦题诗在上头。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寥寥几字，精炼描摹了我们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喜感。荷花是“好看不好拍，好拍不好看”，激动万分的我们，情不自禁站立起来，不恐沾裳，也不畏倾船，拿起手机录像，直到手机发烫才作罢。这种游玩方式，堪比当年采莲人，但采莲女比我们更可可爱爱，我们全副防晒武装，只作观赏人；而她们坐着鹢首，又不忘兼传羽杯，穿的罗裙，和荷叶一色裁，是劳动，也是娱乐。

    大自然植物大凡是季节性的，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若是枯萎，免不了曲终人散。荷花，因清水出芙蓉而赋予脱俗高洁意义，为无数画家青睐，更为文人墨客钟爱，留下诸多传世之作。而当荷尽已无擎雨盖，仍有人偏爱。《红楼梦》四十回，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客栈老板娘是温州人，在这里从事民宿生意已经多年。她说，即使菊暗荷枯时，游客依然不绝呢，摄影爱好者为多。今年创票房纪录的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哪吒以莲藕重塑肉身情节，据说来自传统年画。入诗入画入照片入电影，亦雅亦俗，兼容并蓄，荷花文化不断被丰富和绵延，这不是其他植物能媲美的。

    晚上，在小村闲逛。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贩卖莲蓬、莲子、藕粉和晒干荷叶。荷花除了观赏价值，还有食用价值，全身都是宝呀。莲蓬，我比较陌生。看我好奇模样，卖家即刻演示莲蓬的正确打开方式，并让我们品尝新鲜莲子。世人真有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莲子是家常食品，而其诞生过程让我耳目一新。更让我咋舌的，晒干的荷叶还可以泡茶，清暑利湿，清凉可口，是时令绝佳饮品，今天饭店待客的茶水，原来就是荷叶茶。望着这些血统纯正的土特产呀，我们岂能心如止水空手而归呢。

    看到一段有趣的对话：

    荷花对蜻蜓说：下次再见，要等来年。

    蜻蜓对荷花说：若是重逢，已是来生。

    时空邈远，而记忆是时时刻刻的重逢，写着写着，我又置身普者黑了。